翌日。
岑东溱一起来,阿眉便欲言又止地端着洗漱的盆子推门而入。
“怎么了?”岑东溱瞧她一眼。
这丫头又想告诫她什么呢?
阿眉将盆子放下,过来伺候着岑东溱穿衣,犹豫片刻,才道:“岑将军今日一早就带着人去了城南王家提亲。”
她虽被殷桉安排进了殷府,但是一直称呼岑云松为岑将军而不是老爷。
在阿眉心里,她只是来伺候岑东溱的,而不是来做岑府的下人的。
岑东溱动作一顿,神色淡淡,轻笑一声,“他倒是迫不及待。”
昨日才知会她,今日一大早就带着人去提亲了,这怕这会儿,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吧。
“你可知城南王家是什么来头?”城南王家的名号她并未怎么听过,想来不是什么达官贵族。
岑云松明明失势之后一门心思想要用她的婚事来给自己找个靠山,轮到自己的婚事了怎么就不想着算计筹划一番呢。
岑东溱想到这里,止不住冷笑一声。
“城南王家是经商世家,城南许多铺子都是王家的,王家的财富据说富可敌国,但一直十分低调,他们家族人员很少,也甚少出门与外人接触。”
富可敌国?又不喜与人接触?
这样的人家又是怎么跟岑云松扯上关系的呢?
岑东溱掩下眸中的暗芒,懒懒地问道:“那王家大姑娘呢?”
这样人家的姑娘真的会愿意嫁给一个死了两任妻子的男人么?
阿眉摇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从未听说过王家还有个大姑娘。”
“小姐若是想知道,奴婢待会儿去打听一下。”
岑东溱淡淡应了一声。
用过早膳,岑东溱照例去看了看蔷薇,见她状态越来越好,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心下又放心不少。
她自己身上的伤倒是在回来的第二天就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
对于自己身上这种奇异的能力,岑东溱暗暗查了不少奇书,也没找到类似的说法。
岑东溱看望完蔷薇,正要回自己的屋子,远远地却听见一声极其凄厉的嘶鸣。
她一愣,忙快步朝着发声的地方走去。
是翠鸟的声音?
阿眉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岑东溱刚循着声音绕到廊下,翠鸟就已然瞧见了她,扑棱着翅膀直直地朝着她飞了过来,它飞得很慢,身子在空中歪七扭八的,像是受了伤。
翠鸟这是怎么了?
岑东溱来不及多想,正要伸手去接,耳边突然传来穿破空气的呼啸声。
“小姐小心!”跟来的阿眉急急地喊了一声,忙伸出手一把将岑东溱推开。
箭矢落了个空。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一支接一支的箭矢飞快地射向岑东溱。
因为是在府中,阿眉并未带任何武器,只能徒手去折挡箭矢。
但这箭射得又急又快,为了保护岑东溱,阿眉施展不开手脚,一时不察,被射中了小腿。
岑东溱神色一凛,忙高声呼唤,“来人!有刺客!”
但平日里四下巡逻的侍卫今日不知何故,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该死!
岑东溱狠狠低声咒骂了一声,警惕地望向箭矢发射的方位。也不知那人隐藏在什么方向,她一眼望去,只看见黑洞洞的剪头。
“咻……”又是一箭。
阿眉忍着痛一把将岑东溱拉到自己身后,想要护着她离开,好在她们身后就是游廊,还能靠着柱子躲一躲。
两人刚靠上柱子,一支箭矢便几乎擦着岑东溱的头皮而过,激得她头皮一阵战栗。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敢明目张胆地潜入岑府行刺?而且是冲着她来的……
岑东溱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闷闷的吃痛声。
她连忙转头,见阿眉肩膀上渗出鲜红的血液。
不过下一秒,这鲜红的血液突然变得乌黑。
糟糕!这箭有毒!
岑东溱忙低头去看阿眉的小腿,见她之前中箭的地方果真已经变得一片乌黑了。
阿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变得迟钝起来,就连说话也变得慢了起来,“小……姐……快……跑……”
短短四个字,她却觉得自己用尽了一辈子的时间才吐出来。
说完这句话,她伸出手推了岑东溱一把,想要把她推到安全的地方。
但她的力道太小了,动作也僵硬,岑东溱的身子纹丝不动。
阿眉急了,急急地开口,“小……小姐……”
快走啊!
箭矢还在不断朝这边射过来,眼见一支箭矢要直直射进阿眉的胸膛里,岑东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阿眉推开。
阿眉被一把推倒在地上,躲开了那支箭矢,但那箭却直直朝着岑东溱射来。
岑东溱一回头,箭头已经到了近前,下一秒就要射进她身子里了似的。
事实证明,危机真正来临的那一刻,人是会惊慌到没有反应的。
她愣愣地盯着漆黑的箭头,一时之间竟丝毫没有反应。
就在剪头要射进她身体的那一刻,耳边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你是不是蠢?不知道躲开?”
紧接着眼前一个影子飞快闪过,拎着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声闷哼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还有箭矢穿破肉体的声音。
“噗嗤……”
岑东溱回过神来,一脸惊讶地望着凌越那张面无表情但仍夺人耳目的脸蛋。
“你……”她不知该说什么。
“你重死了。”没等岑东溱说出口,凌越嫌弃地瞥她一眼,“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保持体重?”
话音一落,凌越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你受伤了。”岑东溱心情十分复杂。
这是凌越第二次救她,也是她认识凌越以来她第二次受伤。
岑东溱抿紧了唇,望着凌越的眼神越发复杂起来。
凌越瞥她一眼,拎着她飞往安全的地方,没等岑东溱反应过来,又折返回去,将阿眉带了过来。
因为她中了箭的缘故,这一来一回,行动有些迟缓,腿上又中了一箭。
跟阿眉一样,凌越的伤口处也流出了乌黑的血。
岑东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好在府里的侍卫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三两成群地带着刀赶往这边。
如雨般的箭矢终于停了下来。
“追!”
几个侍卫朝着歹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府中其他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些胆大的婆子连忙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快去叫大夫!”
“哎哟,这是怎么了啊?府里怎么突然出现了歹人?”
众人匆匆将受伤的阿眉跟凌越带回了抚琴阁。
满头花白的大夫被一个小丫鬟拽着急匆匆往这边赶。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岑东溱闻言连忙让开身子,将位置腾给大夫。
可怜的老大夫一大把年纪了,被一个小丫头拽着跑得飞快,苍老的胸膛不断上下起伏着,还没来得及缓过来,便又为病人把上了脉。
他起初还不断喘着粗气,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手一搭上阿眉的脉,喘气的声音瞬间就收住了,一张老脸变得十分严肃。
岑东溱瞧着他的脸色,心又沉了沉。
这箭上到底是什么毒?能让老大夫露出这样的表情?
老大夫放下阿眉的手,又伸手去把凌越的脉。
良久之后,老大夫叹了一口气,沉重地摇摇头,“准备后事吧。”
几个丫鬟婆子都倒吸一口冷气,面露惊恐。
这就……没了?
这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岑东溱神色变了又变,才镇定地问道:“大夫,她们中的是什么毒?”
老大夫一边摇着头一边收拾医药箱,“这两位姑娘中的是流火蛇的蛇毒,无解。”
流火蛇?
岑东溱眼睛亮了亮,确认道:“流火蛇?”
“是啊。”老大夫以为岑东溱不知流火蛇是何物,好心为她解释道:“流火蛇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毒蛇,它的毒至今无解,中了流火蛇毒就等于踏进了鬼门关。”
是以流火蛇在民间还有另一个名字:鬼佬。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女娃是怎么中的流火蛇的蛇毒……
老大夫摇摇头,拎着医药箱离开了。
这高门大院的事情,他可管不着。
留下来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一个婆子眼尖地瞧见岑东溱欣喜的眼神,惊慌地睁大了眼。
完了,大小姐不会疯了吧?
“你们先出去。”岑东溱头也没回地吩咐道。
几个丫鬟胆小得很,闻言立马退了出去。
先前那瞧见岑东溱眼神的婆子有些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才离去。
人一离开,岑东溱立马找了利器往自己手上一割,盛了两碗血,一人一碗地喂了下去。
一下放出去两碗血,岑东溱的头有些眩晕,双手撑在桌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了些。
床上的两人被一左一右摆在一起,几乎同时睁开了眼。
阿眉迷茫地望着白色的幔帐,忍不住自语道:“我这是到地狱了么……”
岑东溱闻言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上前伸手在阿眉额前轻轻敲了敲,“是啊,你到了十八层地狱了,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