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嬷嬷见状忍不住问道:“小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不应该啊,殷公子把信给她的时候,明明脸色很正常啊,还交待她说要是小姐打算出去的话,就让她这封信给她,要是她不打算出门的话,这封信就暂时不用给她。
如今这世道,外面危险,别说殷公子,就是她也是不想让岑东溱出去的。
所以一看见岑东溱打算出门,她就巴巴把信拿了出来。
但小姐看了这封信之后脸色似乎很不对劲……
岑东溱对上黄嬷嬷担忧的眼神,一句话说不出来,半晌之后才憋出来一句“没事,我先回屋了”。
“好。”黄嬷嬷欣喜地应了一声,“小姐可要吃葡萄?鹤然那孩子在祁国那边搞了一个什么温室果园出来,冬天也能吃到夏天的果子呢,他今天早上让人快马送过来的,我待会儿洗干净了给您送过去。”
岑东溱本想说自己没什么食欲不想吃东西,但一想这是苏鹤然的心意,也就没有拒绝,她点点头,似乎一刻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停留,急急地回了屋子。
黄嬷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也不知道殷公子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竟然让小姐这般失态。
不过她也没想多久,很快就乐呵呵地跟在岑东溱的后面往厨房方向去了。
管他写的什么呢,只要小姐不出去,她就放心了。
虽然庄子里也不一定比外面安全,但是只要岑东溱待在她身边,她就安心很多。
而回到自己屋里的岑东溱“砰”的一下关上了门,一屁股在软塌上坐下,从耳尖到脖子,透出一股淡淡的粉色来。
她捏了捏手心里的纸团,坐了半晌,忍不住又将纸团打开,只是一看到第一行字,她又忍不住“啪”的一声把纸上的字给盖上了。
她一张脸一下子红透了。
殷桉这混蛋!居然敢给她写这种东西!写也就算了,居然还让黄嬷嬷交给她!
万一……
万一黄嬷嬷不小心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那她真的会想去死。
岑东溱越想越觉得脸热,冷冽的冬日,她凭空热出一身汗来。
不行!等殷桉回来,她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岑东溱咬牙切齿地松开手,快速将纸上的内容再次看了一遍,越想越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等殷桉回来了之后要怎么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
城内,听雨阁。
正与周星辰相对而坐的殷桉鼻间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将维持好一会儿的沉默打破。
对面的周星辰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啜了一口,抬头看了殷桉一眼,“太子殿下真是好闲情,竟还有时间约周某人喝茶。”
这是在嘲讽他身为一国太子,却为了一个女子弃自己国民于不顾。
殷桉不在意地笑笑,也跟着端起了茶杯。
墙角的青铜兽面纹香炉上方升起一缕淡白色如细线一般的长烟。
泽兰的清香渐渐在室内弥漫开来。
“多亏周二公子肯赏脸。”
周星辰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听说太子殿下为了一个女子宁愿放弃皇位,可谓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也不知是怎样的美人,能让太子殿下做出这样的抉择。”
殷桉轻笑一声,放下茶杯,“我以为周二公子知道的。”
周星辰的脸色猛地一变,脸上的淡然不复,他沉下脸,冷冷地看着殷桉。
“世人皆说周二公子温润如玉,没想到也会有动怒的时候。”
周星辰神情越发冷冽,连尊称也懒得再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二公子是个聪明人。”
周星辰猛地起身,不愿再继续听下去。
“周公子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周夫人消失那么久,你一直没有调查到她的行踪,可西夜国一决定要攻打延国,你就得到了她的消息?”
“定远侯府的探子还不至于这么弱吧?”
周星辰脚步一顿,猛地回头,冷冷地望着殷桉。
“周二公子想必还没有见识过周夫人的真面目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星辰猛地眯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殷桉又啜了一口茶,茶入口苦涩,却在舌齿间变得甘甜。
周星辰沉默地看着他。
殷桉也没打算卖关子,这件事情他想要速战速决,他太想快点看到那个小祖宗的表情了。
“周二公子大概不知道,与你朝夕相处的周夫人在去祁国的路上就已经被人掉包了。”
周星辰瞳孔一缩,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而被掉包的那位天念郡主其实也并非是真正的天念郡主,天念郡主一直都在延国,从来没有离开过。”
“而现在与我在一起的才是真正的天念郡主。”
“你若是想要找到你的周夫人,你应该去找西夜国的摄政王,你的夫人应该在他手里。”
殷桉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你的那些眼睛可以收回去了,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人。”
周星辰眼底突然闪过一丝茫然。
这么说,与他朝夕相处的“天念郡主”竟然是假冒中的假冒?
他突然困惑了。
那他爱上的人到底是这位假冒的天念郡主还是真正的天念郡主?
若说他爱上的是这位与他朝夕相处的假冒郡主,可他分明是因为天念郡主的身世才开始渐渐对她失去了戒备心,进而慢慢疼惜,然后才爱上了她。
这份爱意,更多的也是因为天念郡主的样貌就是他喜欢的类型。
很多次看见她的脸,他心里的爱意就会如汩汩泉水涌出。
这世上的人都是看脸的。
可若说他爱上的是真正的天念郡主,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分明就是这位假冒的郡主。
周星辰迷茫了。
殷桉可不管他迷茫不迷茫,“周二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西夜国吞下延国之后不可能安分地与祁国共享延国国土。”
“假以时日,祁国会成为第二个延国。”
殷桉认真地看着他,“到时候祁国的百姓也会如如今的延国百姓一样,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我想周二公子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的。”
周星辰终于缓过神来,但他眼中还是笼罩着一层迷迷胧胧的雾。
他自嘲一声,“我不愿意看到又怎么样?这事我做不了主。”
一国皇帝为了替臣子讨回公道,出兵讨伐邻国,这样的理由,听上去冠冕堂皇,仿佛人间大义,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皇上早就有出兵讨伐延国的念头了,这件事只不过是齐霄陨亲自递到他面前去的一个台阶。
他顺着这个台阶往上,岂是旁人能左右的?
他周星辰不过是一个小小定远侯家的二公子,连世子都不是,他的想法,又怎么会影响皇上的决定?
殷桉早就预料到这个回答,并不惊讶。
“事在人为。”
周星辰看向他。
“这既然是摄政王设的一个计,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周星辰眼神微闪,半晌后才启唇,“愿闻其详。”
……
殷桉从听雨阁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他赶去城南买了岑东溱最爱吃的水晶肘子,才不疾不徐地往他们新搬进的小庄子方向赶去。
出城门的那一瞬,苏鹤安混在人群之中,与他相对而行,两人都直直地盯着自己前方的路,似乎并未看见对方。
很快,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一个出了城门,一个进了城门。
仿佛走进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苏鹤安进了城门,脚步微微一顿,却并未回头,而是混在人群中,往萃水阁的方向而去。
那里,正有人在等着他。
见苏鹤安踏进萃水阁的大门,二楼某扇打开的窗户一下子合上。
昔日繁华的都城,早已没什么人在街上走动。
街上的商铺,也已经关了许多。
这条街上开着的店铺,也就两家。
一家听雨阁,一家萃水阁。
苏鹤安进了萃水阁,隔着几家店的听雨阁中,一身藏青色长袍的周星辰神色淡然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殷桉回到庄子里的时候,岑东溱正坐在新院子里的老枫树下吃葡萄。
这葡萄又大又甜,比之夏日里的,还要更甜。
见殷桉进来,她眼皮抬都没抬一下,继续老神在在地垂头剥着葡萄皮。
殷桉眼底染上点点笑意。
他轻咳一声,有些好奇地问道:“这季节怎会有葡萄?”
岑东溱这才抬头,十分讶异似的,“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殷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
难道黄嬷嬷并没有把那封信给她?
他忍不住在心中思忖道。
但是不应该啊,他特定叮嘱过黄嬷嬷,若是她要出门,一定要把信交给她,她看了信就不会出去了。
黄嬷嬷一直觉得外面危险,见岑东溱要出去,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拦住她。
或者说,岑东溱真的乖乖听话没有想要出去?所以黄嬷嬷没那个机会把信交到她手里?
殷桉觉得这个可能性倒是挺大的。
他有些不自在地扬了扬手里的水晶肘子,“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
岑东溱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水晶肘子,心软了一瞬,但一想起那张信上的流氓内容,心肠又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