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侍卫趁安临在观察战况,伸手点了他的穴,收起刀,面无表情地朝着岑东溱走来。
他长得很高,身量比一般的高大男子还要更加高一些,面无表情朝着她们走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座大山。
阿眉警惕地眯起了眼。
等他走到近前,阿眉突然弹起身子,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矫健地在空中一跃,朝着他狠狠地刺了过去。
他冷哼一声,看都没看阿眉一眼,毫无波澜的眼睛一直望着岑东溱,右手突然伸出,朝着阿眉的方向击了一章。
他的动作极快,快得让人根本无法看清他的意图。
“唔……”阿眉被狠狠地打飞了出去,一口血从嘴里喷出,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岑东溱深吸一口气,扶着断裂的车壁,从马车下走了出来。
见岑东溱出去,蔷薇也连忙跟了上去。
安临被定住身形,瞧见这一幕,内心又急又气,却无法行动。
“不用打了。”岑东溱冷静地看着带头的侍卫,“我跟你们走。”
带头的侍卫看着她,背对着手下抬了抬手,他们立刻停止了打斗。
暗卫没有得到命令,自然不会停手。
岑东溱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扬声道:“不要打了。”
殷桉为她安排了十个暗卫,但是对手却有一百来个,还个个身手不凡,暗卫大半都已经受了重伤了。
安临急啊,但他怎么也冲不破封穴,因为太过焦急,额前流下大片汗,但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岑东溱被人带走。
岑东溱跟着带头的侍卫离开不久,殷桉才带着人匆匆赶来,见到现场一片残局,他的脸色沉了几分。
他伸手解开安临的封穴,声音冷得像是冻了三个月的寒冰,“怎么回事?”
安临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快速跟殷桉说了一遍,重重地单膝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子责罚!”
这次是他太过大意了,居然眼睁睁看着岑小姐被人掳走。
主子可是好不容易才将岑小姐找回来的啊……
殷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安临指指他们离开的方向,“皇宫。”
……
岑东溱被带头的侍卫雷秦天从不起眼的朱雀门带进皇宫的时候,刚刚还晴朗着的天空正巧阴沉了下来。
“要下雨了。”岑东溱抬头望了一眼天,轻声道。
雷秦天走在她身侧目不斜视,闻言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一尊行走的石雕。
岑东溱没再说话,一步步踏着汉白玉的阶梯,往整个延国最尊贵威严的地方走去。
进入大殿的时候,外面已经“噼里啪啦”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挨着她的后脚跟落在地上,带来一阵灰尘的闷味。
雷秦天在门口站定,没跟进去。
岑东溱一步一步走到大殿正中央,见一身龙袍的宋敛敞正闭目坐在龙椅上,似乎并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这是岑东溱第二次见到宋敛敞,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宋敛敞比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要苍老了一些。
他鬓角似乎新长出了不少白发。
就在岑东溱仰着头打量着龙椅上的男人时,他猛然睁开了眼,一双龙目中满是威严。
岑东溱垂了垂眼皮。
宋敛敞眯着眼睛将视线放在她身上,打量了许久才轻笑一声,“你跟你娘亲可真像。”
岑东溱心微微沉了沉,没有应声。
“这天底下见到朕不行礼的人,除了你娘亲,也就只有你了。”宋敛敞虽然笑着,但眼中并无笑意。
外面的雨声渐大,噼里啪啦落在瓦片上,像是有人在奏乐。
大雨带来的沉闷,似乎远比眼前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带给她的沉闷感更甚。
“你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岑东溱不语。
“说起来你的名字还是朕给你取的。”宋敛敞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追忆。
岑东溱仰头看了一眼,仍没有说话。
宋敛敞自话自说了半天,见岑东溱不搭腔,有些不悦,“你不好奇?”
岑东溱终于开了口,“不好奇。”
该猜的她都已经猜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好好奇的。
功高震主,史书里有过那么多先例,并不难猜。
况且她曾从林艺宴那里知道了皇后的死因,岑云松为何无缘无故对皇后出手?又怎么能在出手之后不留下蛛丝马迹?
很显然,十年前那场大火与眼前这位皇帝脱不了干系。
一位对妻子下得了杀手的皇帝对臣子又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想明白这些,岑东溱反而淡定了下来。
她今日被叫到这里来,无非也是为了那所谓的兵符。
亦或者,是这位皇帝想要斩草除根。
在岑东溱看来,前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些。
宋敛淌眯了眯眼,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传开,到岑东溱耳里的时候还带了些回音。
门口的雷秦天仍目不斜视,但垂着的眼睑却忍不住动了动。
“你还真是像极了你娘亲。”宋敛淌足足笑了有一分钟,才停下来,认真地望着岑东溱,带着些浑浊的眼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不过没关系,她并不想看懂他。
“你心悦于朕的殷御史?”笑够了之后,宋敛淌又打开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岑东溱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宋敛淌饶有兴趣地将手肘支在下巴上。
岑东溱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他的下巴弧度与殷桉有七分相似。
她不由得有些出神,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皇上说笑了,民女并无心悦之人。”
宋敛淌哼笑一声,眼角的褶皱一层一层的。
“朕瞧着可不是这样。”
“殷御史为了你甘愿犯下这等死罪,你当真对他无意?”
岑东溱心微微一沉,心头闪过一丝警惕。
她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什么都知道。
她的身世,殷桉做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身世,岑东溱并没什么可畏惧的。
但是她不希望事情牵扯到殷桉身上。
宋敛淌桥海贼王她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看来你对殷御史也并非无意。”
岑东溱嘴唇翕合,却并未说话。
她知道自己此时就算否认也没了意义。
这只老狐狸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握了在手里,她此时否认,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朕还真想给你们赐婚。”宋敛淌轻笑一声,右手抚上了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朕一向见不得有情人分隔。”
岑东溱眼神动了动。
“不过……”宋敛淌眯了眯眼,又道:“你前段日子犯的命案可不怎么好处理。”
“朕的爱卿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上过朝了,今日的事情一传开,他明日怕是就要出现在朝堂之上了。”宋敛淌一声轻笑,眼底毫无温度。
他指的是岑云松。
“夏侯溱,这是你本来的名字。”宋敛淌意有所指,“你父亲夏侯袭是延国的战神,也是我朝永远的忠勇侯,想必这些你都知道了吧?”
岑东溱藏在衣袖之下的手微微收紧,眼神有些涣散。
夏侯溱……
很好听的名字,是她原本的名字么?
“岑东溱死了,夏侯溱还没死。”宋敛淌丢下这句话之后,摆摆手,立刻就有一个握着白色拂尘的公公上前朝岑东溱道:“夏侯小姐,请跟奴婢来吧。”
岑东溱沉默地跟着公公走出大殿。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势小了些,空气中夹杂着雨水的清冽和尘土的沉闷。
公公撑开一把伞,高高举过岑东溱头顶。
他的身高比岑东溱高不少多少,两人同打一把伞,倒是刚刚好。
踏出大殿的时候,岑东溱瞥见雷秦天还是跟一尊石雕一样站在门口,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一言不发地跟着公公进了雨帘。
“奴婢名唤白福,夏侯小姐可以叫我小福子。”
岑东溱对白福的印象说不上差,便笑着回了一句,“还是叫一声白公公吧。”
白福笑了笑,眼角的褶皱像菊花似的一层又一层。
“前面不远处就是夏侯小姐的寝宫了,夏侯小姐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宫里的蔡嬷嬷说。”
岑东溱笑着点点头,也没多问。
宋敛淌不仅没有问她兵符的事情,还以她本来的身份将她安排在宫里住下来,实在有些反常。
她猜不透他的目的,却也不会愚蠢到去反抗一个一国之主的决定。
寝宫看起来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里面的物件都是崭新的。
白福将岑东溱送到寝宫,叫来先前说起过的蔡嬷嬷,对她好生交代一番,才与岑东溱告别,回去复命去了。
蔡嬷嬷是个一眼看去就温柔至极的人,知晓岑东溱从雨里进来,忙唤丫鬟去准备热水,为岑东溱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忙不迭地去准备吃食去了。
岑东溱坐在雕花的梨木软塌上,望着桌面上玉瓶中新鲜的玉兰花出神。
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憋得难受。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下来,空气中带着些湿润,凉快不少,但她心里却是燥热的。
她忍不住想,殷桉现在在做什么?
他知道她被带进皇宫的消息之后会做什么?
会来救她吗?
岑东溱深吸一口气,心里更加燥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