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没有异动,安临慢慢在安和身边蹲了下来,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没了生息。
与他料想的一样。
安临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势,见他全身上下仅脖子上有一道十分细微的血痕。
他拳头紧握着,里面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安临伸手覆上安和的手,慢慢打开他的拳头,见里面躺着一块布条。
布条是深蓝色的,隐隐可见边缘绣着的白鹤。
安临将布条攥在手里,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遥遥望着安白他们那边。
安白等人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的,一时之间气氛都低落了下来。
做他们这行的,脑袋本就是悬在裤腰带上的,指不定哪一天出任务就再也回不去了。
对于安和的死亡,他们很快就接受了。
一行人沉默着出了山林。
到了都城,几人分开了。
安临第一时间回了殷府,将一路上发现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跟殷桉交代了,并将从安和手里拿出来的布条递了过去。
殷桉接过,低头看了一眼,“你说木屋中那人穿着黑金色的长袍?”
“是。”
殷桉若有所思地盯着深蓝色布条上被撕掉一半的白鹤,挥挥手,“下去休息吧。”
安临应了一声,但并未离开。
殷桉抬头看他一眼,“还有何事?”
“安和的遗体……”
一般来说,在外出任务死掉的人的遗体是不会运回来的,因为怕暴露身份。
殷桉沉默了一会儿,“找人去带回来吧,回来的时候小心点便是。”
“是。”安临应了一声,低着头出了书房。
安临离开之后,殷桉将手里的深蓝色布条放在桌上,从书架上翻出了一本各国服饰全集画册,熟练地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是介绍西域服饰的,但因延国与西域断交,这本书上关于西域服饰的内容并不详细,不过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深蓝色布条的编织风格与书上的一模一样。
殷桉合上书,将布条放进衣袖之中,一言不发地出了书房。
另一边,宋忱楠的人翻遍了整个都城,也没有找到傀儡人的痕迹。
宋忱楠顺手砸过去一个玉砚,“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其他犯人都被官府那几个官差给追回来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连官府的人都比不上!”
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任由宋忱楠骂着,并没有出声。
等宋忱楠骂了个够,他才开口道:“兴许那几个傀儡人回去找它们的主人去了?主子您要不要问问……”
宋忱楠猛地瞪他一眼,“滚出去!”
黑衣人立马起身,退了出去。
宋忱楠又狠狠地砸了手边上一个白玉茶杯,眼底闪过一丝恼意。
先前用傀儡人代替真人去受审这件事就是那个男人提议的,可谁能想到,居然会发生集体越狱的事情!
如今其他犯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抓回来了,就只剩这几个傀儡人还在外面。
那老狐狸知道这件事,只怕又有理由对他挑刺了。
可是真正的那些人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这脸,注定是要撕破了。
撕破了也好,撕破了他就不用再去装什么孝子了。
宋忱楠深吸一口气,扬声唤了一声,外面的小厮立马推门而入,恭敬地站在门口,“王爷有何吩咐?”
“把府里的幕僚全部叫过来。”
小厮应了一声,忙去叫人了。
宋敛敞得到消息的时候,贤王府中正在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
“殷爱卿的意思是贤王很可能跟西域的人有染?”
殷桉俯身拱手,“臣不敢妄议,也兴许这些傀儡人与贤王殿下无关。”
宋敛敞看他一眼,沉默了。
哪能那么巧,正好在晏彻青提审的时候,这些人就被换成了傀儡人?
若说这事与宋忱楠无关,只怕是天大的笑话。
只是这种事情暂时还无法摆在明面上。
当年延国禁止与西域往来,就是因为西域拥有这些超乎常理的东西,这些东西若是动用在普通人身上,可以轻易地杀人于无形。
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百姓的恐慌。
堂堂延国王爷与西域人往来,此事无法不让人深思。
宋敛敞眯了眯眼,忽而仔细打量了殷桉一眼,笑道:“朕果真没有看错人,殷爱卿能在短短时间内查到这件事,实在是辛苦了啊。”
这话听着是在夸人,但是稍微精明一点的人就能听明白,他这是开始忌惮了。
殷桉自然听明白了这话,他谦虚一笑,避重就轻,“这都是臣该做的。”
宋敛敞笑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朕前些日子听见坊间传言,殷爱卿金屋藏娇,藏了个美娇娘啊,可确有其事?”
殷桉低垂着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意,嘴上却带笑道:“陛下可别取笑臣了,哪是个美娇娘,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宋敛敞笑得别有深意,“她能牵住殷爱卿的心,可不会是个普通女子。”
殷桉笑笑,“臣不过是觉得这女子有几分才气,才将她带回的府邸,这些日子倒是觉得有些乏味了。”
“哦?”宋敛敞正欲再说,殷桉却笑着打断这个话题,“苏和县这几日洪水退了不少,想必过些日子徵亲王就要回朝了吧?”
宋敛敞也笑,但笑意越发的淡了,“爱卿倒是关心这些。”
殷桉心知宋敛敞是对他打断话题有所不满,但佯装不知,又将话题拐回了宋忱楠这,“不知接下来臣是否还需继续调查此事?”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宋敛敞的话,让宋敛敞整张脸沉了下来。
大殿内的气氛徒然变冷,但殷桉好似毫无所觉,安静地垂首站在一旁等着宋敛敞的回应。
呵,想对溱儿下手?
他绝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就算撕破脸又怎么样?这和平的假象,本就不需要再继续维持多久了。
宋敛敞冷了殷桉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此事你不用再继续查下去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朕吧。”
殷桉一脸平静,“是。”
“晏家那小子还未醒来?”
“尚未。”
宋敛敞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可惜了。”
到底是哪里可惜,他没有说,殷桉也没有问。
“这段日子爱卿辛苦了。”宋敛敞直直地看进殷桉眼中,“爱卿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
“爱卿先回府休息吧。”
殷桉应了一声,告辞之后退了出去。
等殷桉离开之后,宋敛敞唤来白福,“去把雷秦天叫过来。”
“是。”白福得了吩咐,忙出了大殿,唤了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去叫人去了。
不一会儿,身穿深蓝禁卫衣的雷秦天就进了大殿,恭敬地朝宋敛敞行礼,“属下参见皇上。”
宋敛敞盯着他深蓝色的衣裳看了半天,才将殷桉交给他的深蓝色布条丢给雷秦天,“你去查查这布料是何人所着。”
雷秦天接过布料,恭敬地应道:“是。”
“你跟了朕这么久,朕问你,若是朕的儿子起了异心,该如何?”宋敛敞没有看雷秦天,而是垂头抚摸着龙椅上的龙头。
凹凸不平的触感,竟硌得他手有些痛。
雷秦天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认真思索一番,才道:“有异心,当防之诛之。”
这是帝王该有的做法。
宋敛敞轻笑一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你最懂朕啊。”
“去吧,怎么做你知道的。”
雷秦天领了命,出了大殿。
刚刚进来时还晴空万里无云,眼下天空上突然被一大片的乌云笼罩着,日光被逐渐吞噬,天好像阴了下来。
许是天也知道,即将有一阵腥风血雨吧。
雷秦天低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往大片的乌云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