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听到王妈妈走了之后,她才任由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将她淹没。即便王妈妈走之前闩好了门,李芸熙却不敢掉以轻心,她怕她的痛呼,会让门外的三少不顾一切冲进来,于是只忍着疼痛,双手握紧拳头,紧紧咬住嘴里的木塞子。
就在李芸熙以为王妈妈来不及赶回来,她们功亏一篑的时候,王妈妈回来了。
此刻,王妈妈满脸满身都被汗湿了。因为奔跑,也因为紧张。
王妈妈把一个襁褓放在李芸熙身边,问道:“芸熙,还好吗?”
李芸熙看着在身边眼前静静沉睡的孩子,只轻轻点了点头。现在,她最想见的,是她自己的孩子。盼了这么多世,她终于要做母亲了。
当某个时间点到来的时候,李芸熙似乎有所感应,最后使了一把劲,而后,身子顿时松快了下来。
耳边传来王妈妈惊喜的声音,“芸熙,是个儿子。”
李芸熙看着王妈妈抱到她面前的红彤彤、皱巴巴的儿子,眼睛顿时模糊了,是他,他还是要她做母亲的。李芸熙费劲地抬手,擦掉了眼泪。她想多看他几眼,想抱抱他,想摸摸他,可是时不待她,小家伙大约是离开了待了十个月的地方,有些不适应,竟然哭了起来,还哭的十分响亮。
李芸熙听出了孩子哭声中的委屈,好像他知道,她不要他了一样。“祖母,给他洗洗吧。让他干干净净地走。”
当屋子里传开一声啼哭的时候,三少猛地看向了李芸熙的屋子方向。
“胡六,爷做爹了,哭声这么大,一定是个儿子!”
看着三少满脸都是喜色,笑的嘴都裂到耳朵边儿上了,胡六自然是不敢扫三少的兴的,他也不知道,三少怎么就这么笃定,这孩子是个儿子。哭声大的女孩,也不是没有的吧?
胡六还来不及恭喜三少,三少就疯子一样冲向了房间门口,使劲地拍门。“祖母,给我开开门。祖母,我要看孩子。”
听着三少十分厚脸皮地称呼芸熙的祖母为‘祖母’的时候,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爷,李姑娘似乎还没答应嫁给您吧?’
三少的叫喊声和拍门声,让正在笨拙地给孩子洗澡的王妈妈手抖了抖。
芸熙忙道:“祖母,快,把孩子包好,交给她。”
刚刚抱了那个小丫头,现在抱了这个小家伙,虽然都是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可是,王妈妈觉得,她明显更喜欢芸熙生的小家伙。她觉得,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孩子了。一时间,王妈妈有些舍不得了。“芸熙,咱们不换了好不好,就跟她说,你也生了个女儿。”
“祖母,我确实生了个女儿。您让她抱着孩子快走,然后,抱着我给三少生的‘女儿’去恭喜三少喜得千金吧!”
王妈妈掀开帘子,一个农妇正在焦急等待着。
“是男的还是女的?”因为刚才那个孩子的襁褓也是李芸熙她们准备的,所以这个妇人一时间分不清楚,王妈妈抱过来的孩子,究竟是她昨天刚刚生下的五丫头,还是这位姑娘生下的.......儿子。
王妈妈没有回答,只把孩子递到了她怀里。她接过孩子,十分熟练地抱好,而后掀开了襁褓一看,顿时笑的花儿一样。‘是儿子,我终于有儿子了。’不用王妈妈吩咐,她就照着她们原先约定好了的那样,抱着孩子转身就走。王妈妈把孩子交给她之后就后悔了。可是芸熙坚持说,孩子跟着他们会更好。她才硬忍着把孩子追回来的冲动。
另一边,三少就差撞门了。因为这门死活都敲不开。
好容易,门打开了。三少眼前一亮,因为他看到了王妈妈手里抱着的襁褓。
王妈妈现在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她抱着的,根本不是芸熙辛苦生下的孩子。
胡六看着王妈妈阴沉的脸色,却连忙打了圆场,“芸熙祖母,您别生气,咱家少爷,他就是急着见儿子。”
“急什么?是你的孩子,怎么也跑不了的。你难道不知道,孩子生下来要先洗洗的吗?”
“祖母,这是我儿子吧?给我抱抱行吗?”
“孩子可以给你抱,只是,这是个千金,不是儿子,三少您还要抱吗?”
王妈妈的一句话,让三少几近愉悦到了极致的表情僵住了。
“女......儿?怎么会呢?不是应该是儿子吗?不可能啊!”三少觉得自己在喃喃自语,只是,他此刻傻愣愣的,并不知道,他说的话,已经被近在咫尺的胡六和王妈妈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胡六是知道发生在三少身上的那些事的,对于他笃信李姑娘肚子里的这胎是儿子,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反而听三少说的多了,他也相信了,李芸熙怀的这胎,必是爷的长子。若是顺利,还会是嫡长子。所以,听到王妈妈所言,他也是十分惊讶的。难道,三少的梦境根本不准?那么三少这段时间的坚持,是不是不过是一场闹剧?胡六根本就不敢深想了。
至于抱着襁褓的王妈妈,虽然面上极力不曾表现出来,可是王妈妈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三少居然和芸熙一般,都认定了,芸熙肚子里的这胎必然是个儿子。而她和芸熙都知晓,这胎确实是个儿子。在这一刻,王妈妈突然觉得,就凭这这股子默契,或许,芸熙想跟三少一刀两断,这辈子是无望了。只是现在,她还是要按照芸熙的想法去做,不试一试,芸熙总是不会死心的。
王妈妈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本来她对这个孩子也没有什么特殊感觉,按照芸熙说的去做,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王妈妈把襁褓稍稍往外递了递,“三少,该不会因为是个女儿,你就不认她是你的孩子了吧?您刚才不是要抱的吗?”
三少似乎还沉浸在‘不是儿子’这个巨大的打击中不能自拔,胡六看着王妈妈的脸色愈加阴沉起来,赶紧推了推三少,“爷,您的孩子。快抱抱啊!”
三少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王妈妈,只是此刻,他的眼神十分迷茫。看在王妈妈眼中,就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突然之间,王妈妈想起了刚才那个孩子,一落地就睁眼的孩子。那个孩子的眼睛,极像现在的三少。他似乎也不明白,为何他的外祖母和娘亲在他刚一落地,就急急地把他往外送。其实,她也不明白。想到这里,王妈妈的心突然就揪起来了,直把手中的孩子往三少手中放。说到底,致使她们骨肉分离的,还是面前的罪魁祸首。
等三少无措地接过孩子之后,王妈妈暗自松了口气,“芸熙说了,既然你要孩子,就把孩子给你,以后,你们......各不相干了。”‘男婚女嫁’四个字,王妈妈隐下了,她总觉得,这话不该这时候说。
三少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这一刻,即便是听王妈妈转述了这句话,设想李芸熙说这话的淡然表情,淡淡声音时,三少依旧觉得心疼的厉害。她不要他,她甚至也不要孩子。
三少的眼睛突然就红了。“我不答应。你去告诉她,我不会答应的。这胎是女儿没有关系,我们总会有儿子的。”
说了这句话后,三少突然就轻松了许多。对啊,他要娶李芸熙的,他们总会有儿子的,老大不是儿子,也没关系的。只要他找到了李芸熙,那个孩子,总会回来的。他舍不得他这个父亲,也舍不得李芸熙那个母亲。有个姐姐疼爱他,就像大姐疼爱他一样,也很好。
三少毕竟是第一次抱孩子,又有些心不在焉,很快,刚出生第二的五丫就觉得不舒服了。这么小的孩子,表达不舒服的方式,只有一种:哭。
孩子一哭起来,三少突然就手忙脚乱了,不知道是该搂紧她,哄她,还是干脆地把她在递还给王妈妈。
王妈妈看着无措的三少,看着三少身后的那几个年轻妇人,转身便回了屋。
当屋子门在三少面前合上的时候,他眼中的酸涩,让胡六都看着觉得难受地不得了。他一直知道,李姑娘大约是个心狠的,没想到,她会心狠至此,连怀胎十月的女儿也不要了。
胡六回头示意其中一个乃娘去三少手中接过孩子,免得孩子继续哭闹,伤了喉咙,也扰乱大家的心。
意识到有人要从他手中接过女儿,三少把孩子更抱的紧了些,“你干嘛?滚开!”在三少心里,现在他们父女是同命相连了,都是李芸熙不要了的。他作为她的父亲,他要护住她。
胡六看着因为被三少喝止,而急急退后的乃娘,看着有些不大正常的爷,叹了口气。“爷,小小姐一直哭呢!恐怕是饿了,得让乃娘给她先喂乃。”胡六不敢说,爷您不会抱孩子,让小小姐不舒服了,只能用这个借口了。
却没想到,三少听了这话之后,表情更加落寞起来,“你娘这么不待见你呢!连乃水也不让你喝一口。”
三少淡淡地说出的这句话,让胡六撇过了头,只觉得心头、鼻尖俱是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