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口头允诺了赵城的婚事,王妈妈就不大让李芸熙出门了。王妈妈说,不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家里的女子若是定了婚事,就不能随便出门了,再则,她现在月份也渐渐大了,王妈妈也有些不放心。李芸熙想了想,便同意了。反正她早几个月出门也出的够多的了。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不过几日,李芸熙便又被迫出门了。好在这回要去的地方十分近,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芸熙回程的时候,路过钱府,钱府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妇人,她们似乎在指指点点些什么。对于这些,李芸熙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的,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牵扯到自己身上。这样的情况,李芸熙觉得,还是避开为妙。
说起钱府,苏城的人倒是都知晓的。便是李芸熙刚来了苏城没几个月,也有所耳闻。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不过是因为,钱家老爷正如同他的姓氏一般,是个银钱很多的主儿。这世道,有银子,就能办成很多事,至少,日子不会过的苦巴巴的,花起银钱来,也不用瞻前顾后。在苏城这样的小地方,有银子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大约钱财、权势都是不利子嗣的。钱老爷虽然富甲一方,却只有一个独生女儿,钱老爷是个豁达的,他很早就在苏城里放了话。等他女儿长大了,他是要让女儿招赘的。钱家小姐也是个妙人。钱老爷让她招赘,她允了,却也有自己的要求,一定要长的好看。
大约因为钱府富贵,钱小姐便也长的很有些富态。比普通女子丰腴许多。可是钱小姐不担心,她家有的是银子,只要她看上了的,买回家也是可以的。就这么左看看,右挑挑的,钱府小姐便过了双十年华。钱老爷自然是着急的,他很想早些含饴弄孙,可是钱小姐不松口,他也不敢逼迫于她。毕竟只有一个女儿,如何会不疼爱。
今天,王妈妈在爬高打扫的时候,不慎扭了腰,本来打算自己出门宋绣品的,她既暂时不能动弹,便只能让芸熙和芸珮去了。
李芸熙心无旁骛,很快就回了府。芸珮虽然去的地方比较远,却比李芸熙晚了许久才回家。
“芸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不顺利吗?”有时候,会遇上比较挑剔的人家。虽然收了东西,心里是满意的,却想少付银钱,便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李芸熙以为,妹妹今天遇上了这样的人家。正想安慰她,便是少收了银钱也不打紧,以后她们不做这家的生意就好。
“不是,我去外头看热闹去了。姐,祖母,你们知道钱府的吧?”
王妈妈和李芸熙俱都点头,那样富裕的人家,苏城住着的人只怕没有不知道的。李芸熙倒是想到了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一时间倒也有了些兴趣。
“钱府就是银子多,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有那么多银子就好了。”芸珮先是摇头晃脑地感慨了一番,而后才接着说,“我听说啊,前些日子,这钱小姐坐船去江上游玩,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钓到了大鱼?”李芸熙先做了猜测,听说苏城里有些人就是靠着那条江生活的,因为那条江里有很多鱼。便有人专门买了船,天天或者隔天去撒网捕鱼。虽然网到的鱼时多时少,过活却也总是没问题的。
“祖母,您猜?”
“我哪里猜的到,你就直说了吧,别卖关子了。”
“钱小姐钓到的不是鱼,是一个如意夫君。”
“从江里钓夫君?这是怎么说的,莫不是,同时泛舟江上的哪家公子?”
“不是的,听说,应该是个不慎落江的男子。好在他命大,遇上了钱小姐。不然恐怕就要喂鱼了。”
“听说那钱小姐,最是看重男子外貌,恐怕,这位落水的公子,相貌不凡吧?”李芸熙不知怎的,突然就起了些调侃的心思。
“姐你说的没错,听说那位公子,长相很是不凡,钱小姐把他捞起来的时候,他那头上的伤口都被江水泡的泛白了,可是还是让钱小姐一见倾心,非君不嫁了。”
“这么说,钱府快有喜事了。怪不得,今天我路过钱府的时候,那样热闹。”
“恐怕到时候,咱们还能去钱府门口等等,沾点儿喜气,捡点儿铜板。”王妈妈开了口,脸上也俱是笑意。
这钱府,虽不至于乐善好施,不过逢年过节,逢钱老爷过寿,或者钱小姐芳诞的时候,还是会发些寿包,散点儿铜钱的。既然是钱小姐大喜,恐怕这些都是不会少的。
“才不是呢,听说钱小姐今个儿把那人扔出了钱府。那些人都是在看,这钱小姐本来属意做夫君的人长的到底有多好看,是不是谪仙下了凡。”
“为什么?莫不是......他家中已有妻妾?总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啊?是个傻子。”芸珮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傻子?”
“嗯,我是挤不进去,也看不见他长什么模样。反正站在外头是听说了,那男子长的确实好看。只是,大约是因为落江的时候伤了头,所以痴傻了。钱家小姐就算想早些嫁人,想嫁个长的好看的,也不能找个傻子吧。谁知道他会不会痴傻一辈子啊!万一生下的孩子像他,那钱小姐可要哭死了。”
“如此......也是个可怜人。”王妈妈听了半响,叹了口气,道。
李芸熙听了王妈妈的话,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刚来苏城的时候,芸珮很少出门,因为人生地不熟,这段时间,芸珮为王妈妈到处去送绣品,渐渐地,熟悉了苏城的环境之后,就不爱待在家里了。有时候就算没有绣品要送,芸珮也要去城里逛一逛,买些零嘴,解解馋。
前些天听说了钱小姐的事情以后,芸珮就更爱往外跑了,她一直想亲眼看看那个被钱小姐从江里救上来的男子长的什么样子。当然,芸珮是不会与姐姐和王妈妈说实话的,因为怕她们不同意。她于是只说,她最近认识了几个左邻右舍的同龄伙伴,想跟着她们一块儿上街玩一玩。
李芸熙毕竟是心疼妹妹的,妹妹年纪还小,她也不想太过拘着她,只要她高兴,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她都不会拦着她的。
这日,芸珮不过出去半日时间,就回来了。李芸熙扶着腰给她开了门后,李芸珮拉着她就想往外走。嘴里急急说着,“姐姐,你跟我来。”
“芸珮,你怎么啦,慢点,你这是要拉我去哪里?”
“姐姐,你快跟我走。”
“芸珮,究竟有什么事,你不说,我是不会跟你去的。”
“姐姐,咱们救救他吧,他真的好可怜。”
“你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钱小姐从江里捞上来的男的。我今天看到他了,他额头好烫,都烧糊涂了。”
“......先等等,我去换身衣裳。”李芸熙是不打算收留他的,她们一家都是女子,那人便是傻了,毕竟还是外男,终究是会招人口舌的,只是......毕竟是一条人命,把他送去药铺还是可以的。
李芸熙在屋里缠布条,换衣服的时候,芸珮一直在门外徘徊、催促,“姐,你快点儿......姐,你怎么还没好啊!”
好容易,李芸熙出了房门,芸珮立马就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宅子外头拉。
其实,他离开她们的宅子并不是太远。他此刻就坐靠在城门边的墙下,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是刺眼的血迹。
李芸熙站在了他面前,几乎不敢认他。
芸珮在她耳边不停说话,“姐,他确实长的很好看,是不是?”“姐,咱们快带他去看大夫吧?”“姐,他好可怜,我们把他带回家吧?”“姐......”
李芸熙听到妹妹说了很多话,可是她话中的意思,她都领会不了了。她只是看着他,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未如此狼狈过。从来,都是他见证别人的狼狈,从来,都是他给别人狼狈。李芸熙有些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呢?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应当依旧是风光无限的侯府三少,又如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这一世,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肚子里的孩子突然狠狠地踹了她一脚,自从孩子会踢人之后,第一次,这么用力地踢她。这一下,倒是把李芸熙给踢清醒了。她慢慢地蹲下身,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如芸珮所说,很烫。
“姐,很烫是不是,我就说了,他都烧糊涂了。刚才还含着什么‘娘子’、‘娘子’的,恐怕是在喊那个钱小姐呢,那钱小姐也真是过分,明明救了他,也不救到底。”
“芸珮,不可背后说人是非。祸从口出,姐姐没有教过你吗?”
“好了,那我不说了,姐,咱们带着他去看大夫吧?在这么烧下去,他要是死了,好可惜的。他长的这么好看。”
李芸熙想说,人并不是因为长的好看就不会死的。可是,她确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若是她那样狠心,哪一天,孩子长大了,要是知道了她今日的狠心,恐怕会恨她的。她已经要放弃他另嫁他人,不能再让孩子因为这个而恨她。
李芸熙把身上的荷包拿了出来,拿了十来个铜板递给妹妹,“芸珮,你去那里找几个人来,把他抬去药铺吧。就咱们两个人,是抬不动他的。”李芸熙指的,是一家专门给城中人家介绍短工的铺子。
“哦,好,我马上去。姐姐你先照顾着他点。”
“孩子,看清楚,这个就是你父亲,多看几眼,以后等他回了京城,恐怕,你就再见不到他了。”说着,李芸熙有些想哭,她的孩子,这辈子只能没名没分地活着,都是拜面前这个人所赐。可是,她李芸熙也是心存感激的,这一世,她终归保住了她的孩子。或许没有人会知道,在孩子快要满七个月的时候,她有多害怕,怕他再在同一个时间离开她。她整夜整夜的睡不好,现在,终于,一切都过去了。
“姐姐?你哭什么呀?我也知道,他很可怜,可你现在可不能哭。额,我把人找来了,他们俩说,他们力气最大,两个人就足够扛着他走了。你们,快过来,就是他了,抬去前头的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