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熙去的地方虽然比芸珮去的地方近一些,不过却比芸珮回家迟,因为她现在走不快,也不敢走快。
刚到家门口,李芸熙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因为平日里便是白天,她们那宅子的大门也是关上的,就因为她们家只有三个女的,怕有流氓、地痞窜进门来生事。而她们,老的老,小的小,很难是对手,只有被欺侮的份,不如防范于未然。
可是今天,门却是开着的,还开的颇大。
李芸熙皱了皱眉,压住心中那渐渐升起的不安,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进了门之后,看到了院子里的芸珮,李芸熙松了口气。大约是芸珮才刚回来,所以门还没来得及关吧。
“芸珮,祖母呢?在厨房吗?”问完芸珮话后,尚未等到她的回答,李芸熙就开始在院子里扫视,用眼神找寻那个喜欢跟着她、看着她的傻了的三少。上次她出门回来,他很快就到了她身边,这次总不会是习惯了吧?
李芸熙不想否认,她有些喜欢现在的三少,因为某些程度上,他有些像第一世的他,曾经对她好的他,她曾经十分放不下的他。
可是看了半天,却没能见他从院子里哪个可以躲藏的角落里跳出来,给她一个委屈的眼神,听他委屈地喊一声‘娘子’。
李芸熙的目光最后还是回到了本该给她答案了的妹妹身上。李芸熙这会儿才仔细看了看芸珮,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哭?是祖母怎么了吗?”
“姐,你听我说,你别急,是......是三傻子,他不见了。”
“你......说什么?”
“祖母刚才在厨房准备午膳,就一转眼的功夫,他就自己开门走了。现在还没回来,祖母急的不得了,已经让人帮忙去找他了。”
愣了好一会儿,李芸熙才听明白了芸珮话中的意思。三少现在是傻的,李芸熙自然不指望他是能认得回来的路的。也就是说,他或许不会回来了。
这么想着,李芸熙的心口处突然有些涩涩的疼痛。
而后,她的肚子也有了些微微的疼痛,然后,越来越疼,她想抱着肚子弯下腰,却做不到。只有额间和颈间大滴大滴的汗水显示了她此刻的疼痛。
芸珮说完话之后,有些不敢看姐姐的眼睛,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却也觉得难受。可是等了许久,姐姐也没有多余的反应,芸珮这才抬起了头。看着脸色苍白,嘴唇紧咬,汗如雨下的姐姐,芸珮慌了,“姐姐,你怎么了?姐,你别吓我啊!”
看着李芸熙使劲捂住肚子,甚至都能看到手背处浮起的青筋,芸珮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起来,“姐.....姐,你不会......不会是肚子疼吧?”而后,芸珮慌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找不到别人了,只能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哪!”
怕身孕被旁人看出来,或者,若是有大夫来了,只要把了脉,也不免会被知晓,李芸熙咬了咬牙,低声说:“芸珮,别喊了。扶我去房里,姐姐没事的。”
“姐,你的脸都惨白了,还流了那么多汗,怎么可能没事呢?不然......不然我先扶你回屋,然后,我......我马上去找大夫来?”
“不用了,没事的,现在,已经,好多了。你,扶着我,进屋去。快!”因为刚才的那阵疼痛,李芸熙的声音有些虚弱,若不是芸珮站的离她极近,恐怕也是听不到的。
苏城虽然不是很大,可是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人还是不大容易的。特别是,还不知道这个人会去哪里,李芸熙他们的宅子又离城门那么近,万一他走着走着出了城,那就更不好找了。
往日,这城门进出倒是都要用路引的,这些日子以来,却刚巧碰上城门守兵更替,这偶尔有那么几个没有持路引进出的人也不是不存在的。衙门倒是不担心的,若是上头哪天要稽查什么歹人,他们把城门一关,挨家挨户地把住户都过一遍,任那歹人插了翅膀也是飞不上天的。
王妈妈三人来苏城的时间毕竟不长,左邻右舍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她出门之前虽是与芸珮说,要找人帮着她一起寻找走失了的三少。可是真正去找人的时候,那些平日里只知道唠嗑打诨的妇人们却突然各有各的事要忙,要洗衣裳啊,要打扫院子啊,要给孩子做点心啊,要赶工刚接到的绣活啊......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她们这么一说,王妈妈也便明白了,她们那是不愿意帮着她一块儿寻人。所以才说了那么多理由来推脱。非亲非故,又没有什么利益,王妈妈也不好勉强她们,只得一个人出外寻找。
王妈妈一走,那些本来各有所忙的妇人们便又聚到了一处,这会儿,她们倒是又找到了能唠嗑的话题了。
“看见没有,我就说吧,那李家的两个小姑娘啊,不是安分的,恐怕是看上那个傻子了,要养着做那个京城里的贵妇才会养着的,那个叫面什么来着?”
“你说的那个呀,是面首。就是男宠的意思。不过,不至于吧,哪有人好好的,养个傻子做面首的呀?”
“那是你不知道。那个傻子长的多好看啊。若不是我家那位醋劲儿大,我倒也想养一个,便是看看也好。再说了,傻子嘛,既任由你摆布,还不会随便找别的女人,多好啊,忠诚的不得了呢!”
“你们别乱说,一个傻子而已,那李家两个小姑娘难道是傻的,会把终身交给这么个只会吃喝拉,不会做活的傻子?长的好看又如何?不过好看几年罢了。这时间一长啊,就是拖累了。”
“那你说,他们不过丢了一个傻子,为什么这么急啊?还特意出来找。按我说,一个傻子罢了,丢了就丢了呗,留在家里也就是浪费银子罢了。”
“我倒是想着,其实养个傻子也不错,喜欢了逗弄逗弄,不喜欢了,便赶他出门。就像......”这个妇人话说到一半,用手指了指钱府的方向,“这傻子不就是那位小姐玩儿剩下的吗?”
......不过一会儿,几人的话题就又变了,从来,她们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反正这苏城这么大,总是有一些可以用来说的事儿的。
王妈妈在外逛了一大圈儿,也跟沿路的人和店铺里的人一一打听过,却一直没有人打听出什么人是亲眼见到三少路过的。
又在外寻了会儿,王妈妈是又累又饿又渴,若是有人看见三少还好,她还能顺着某个方向往前寻一寻。可她问了这么久,依旧没有人看到,也有可能她根本就是找错了方向。王妈妈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而后便往回走了。她抱着一种侥幸的想法,也许......也许三少发现他出门之后找不到芸熙,所以又自己回宅子去了呢?她这样漫无目的的找寻,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这苏城有这么多街道,还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找不过来的。
李芸熙在床上躺了会儿,已经好了很多,除了额头、两鬓、脖颈、背后都被汗湿了之外,只有那还微微泛白的脸色能提醒她和芸珮刚才她那场突如其来的疼痛。
因为出了许多汗,等李芸熙缓过劲来之后,让芸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倒了好几杯水。
就着芸珮的手,喝了好几杯温热的水,李芸熙开始想关于三少的事。今天三少之所以会走失,除了是要去找她之外,恐怕没有别的可能性了。李芸熙有些后悔,或许她就该带着三少一块儿出门,反正听赵城的意思,全苏城不知道她家养着个傻子的人,恐怕不是孤陋寡闻,就是刚刚回城。她既然敢做,又何必怕别人笑。
三少是个傻的,能自己出门都已经很厉害了。他又哪里能知道去哪里找她。找不到她,他会去哪里,她完全不知道。李芸熙现在有些寄望于王妈妈了。因为芸珮刚才说过了,王妈妈找了邻里一块儿去找三少,人多力量大,三少只要不走远,也许很快就能找到了呢?
不一会儿,屋子外就传来了王妈妈的声音,她叫的是芸珮。
“芸珮啊,芸珮你在哪里?”
王妈妈回来,看到宅子的大门开着,芸珮又不在院子里,以为芸珮也出去寻人了。而后看到芸珮从李芸熙房间里走出来,王妈妈皱了皱眉:“芸珮啊,你怎么从芸熙房里出来了?”顿了一会儿,王妈妈连忙问到:“是芸熙回来了吗?”
“嗯,祖母。姐姐她......已经知道三少的事情了。”
“那.......她人现在在屋子里?”
“姐姐听说三少丢了,脸都急白了,肚子也疼了好一会儿,祖母,我都要吓死了。偏偏,姐姐还不让我去找大夫。”说着,芸珮扁了扁嘴,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祖母,您既然回来了,那......三傻......少有消息吗?”
闻言,王妈妈摇了摇头,“苏城太大,我一个人寻不过来。”
“祖母,您不是说,找人跟您一起去找的吗?怎么就您一个人找了这么久吗?”
“唉,别提了。那些人都......”说着,王妈妈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姐姐刚才还让我赶紧出来,看看您有没有寻到人呢!这会儿,咱们要怎么跟姐姐说这事啊?”
“这事,都是祖母不好。你别担心,祖母去与你姐姐说。”
说着,王妈妈拖着十分疲累的身子,挪进了李芸熙的屋子里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妈妈觉得李芸熙的脸色很是糟糕,精神也不大好。
听到有人进来,李芸熙便想坐起身来,可是,躺着没有什么感觉的肚子,在她撑着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恐怕,是刚才她一急一惊,动了胎气。
王妈妈看到李芸熙的动作,咬了咬牙,快步走到她跟前,“芸熙啊,你还是躺着吧。我刚听芸珮说了,你肚子不大舒服。可千万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还有孩子啊!”
李芸熙往王妈妈身后张望了会儿,好一会儿,才失望地垂下了眼帘,“......祖母,您没能找到他,是吗?”突然之间,李芸熙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下。
“都是祖母的错,我要是看着他紧些......把他带到厨房也好......祖母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也学会了开门。”
“祖母,他有时候,真的不像是个傻子的。”李芸熙微微叹息道。
“芸熙啊,你别难过,人是祖母弄丢的,祖母一定把他给你寻回来。”
“......”沉默了良久,李芸熙开了口:“算了,大约......是我们的缘分尽了。我只是担心,担心他现在这副模样,会被人欺负。祖母,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我不想看着他出事。”
“我......祖母马上再出去找,找不到他,祖母也就不回来了。”王妈妈说完就想转身,却因为脚疼稍稍艰难了些。因为今天走的太久,王妈妈的脚上早就起了水泡,又因为继续走动,水泡都被磨破了,现在......每走一步,都疼的厉害。
李芸熙听到王妈妈的话,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祖母,不用去寻了。你寻了那么久,都没能寻到他,便是再去找,恐怕也是寻不到的了。只希望老天垂怜,他能再遇上好心人吧。”李芸熙能看出来,王妈妈已经很累了。恐怕她已经是尽力去找寻了的。她只是恨自己没用,这会儿起不来床,不然她定是要自己去寻他的。
终究,王妈妈并不是她的亲祖母。不能因为她的私心,把她累出个好歹来。不然,她也会良心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