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很有些伤感地靠在李芸熙的肚子上,压的李芸熙刚才舒缓了的眉头又开始慢慢皱了起来。
在李芸熙准备睁眼之前的一刻,胡六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爷!”
对于不打任何招呼就直接冲进来的胡六,三少的第一反应是捂住了眼睛,他知道,他流泪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哭成什么样子都不丢人,可是被别人看到了,那绝对不行。谁让他是尉迟子轩,是侯府三少。
虽然三少捂眼睛捂的快,也快不过胡六那匆匆一瞥。胡六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抬头望着头顶上的房梁,‘啧,房梁这么粗,挂几个人都没问题。’
三少用手抹了抹眼睛后,犹豫了一会儿,在李芸熙的被角上蹭了蹭,让他蹭在自己的衣服上,他有些......做不到。
此刻,被泪水洗礼过之后,三少的声音很有些磁性,“什么事?”
闻言,胡六才缓缓低下了头,转向了三少的方向,“是......就是那个李姑娘的妹妹和祖母回来了,赵统领正在外头想办法拦着她们呢。恐怕也是拦不了多久的。”说到‘祖母’二字的时候,胡六顿了顿,他明明记得,当初他去帮三少调查李芸熙家中情况的时候,李芸熙家里是只有两姐妹的,难不成,跟李芸熙身后的那些人有关?
“知道了,你下去吧。”三少挥了挥手,示意胡六退下,而后,换了换姿势。
王妈妈和李芸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往常一般,呆呆的坐在床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李芸熙的三少。
王妈妈是早就知道三少的身份的,自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芸珮却是刚刚知道,她姐肚子里的孩子是面前的三傻子的。一时间,李芸珮的心情很有些复杂,因为她知道姐姐的遭遇,从心里来说,她是讨厌甚至厌恶让姐姐有孕的那个男人的,因为她觉得,他就是个混蛋,是个纨绔,是个......该死的。可当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就是面前的三少后,李芸珮暂时不想考虑这件事了。她只能努力告诉自己,对姐姐不好的,是那个没傻之前的‘贵人’,不是眼前对姐姐百依百顺的‘三傻子。’
今天,芸珮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姐姐要让她们喊‘三傻子’为‘三少’,那根本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姐姐本就认识他,知道他的身份罢了。
刚刚赵统领拦着她们,已经把芸熙的情况与她们都说过了,动了胎气,喝了安胎药。芸珮有些自责,她刚才确实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只觉得姐姐应该什么事都告诉她,不该瞒着她,却没如王妈妈说的那样,替姐姐考虑一样。本来,当初姐姐确实是不想带三少回来,至少,是犹豫,是她坚持的。
即便是听了赵统领的话,王妈妈和芸珮还是不放心李芸熙的情况,所以还是要自己进来,亲眼看一看。
两人看着芸熙虽然睡着,脸色虽然也稍显苍白,倒确实是没有大碍的模样,才真正放了心。
看完之后,王妈妈拉着芸珮就要往外走,说是让芸熙好好休息,芸珮便也听话地任由王妈妈牵着,出了门。
本来王妈妈和李芸珮都以为这事,就是她们家的事,和旁人是没有关系的,可是,她们却低估了人心。
她们才刚进了宅子没多久,就陆续有人来敲门了,还敲的有些急。
孩子没生下来之前,三少不肯离开苏城的事,赵统领听胡六说了。他们既然是出来寻三少的,保护三少的,三少在哪里,他们自然也是在哪里的。好在李芸熙买的这宅子不算小,他们这些人挤一挤也就住下了。不然,恐怕就要睡在院子里了。不是侯府吝啬,不肯出银子让他们住客栈,只是,前提是,他们的主子,三少也得住在客栈里,现在的情况下,这显然是不实际的。不管怎么说,他们作为侯府的侍卫,自然是该就近保护主子的。
赵统领往京城送了飞鸽传书,说了下三少在苏城的大概情况,然后......便是等着侯爷的回音了。
既然赵统领让大家都收拾收拾住下了,自然是不能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干的,因而,这开门的活儿,便轮不上王妈妈和李芸珮了。
王妈妈和芸珮刚刚出了李芸熙的房门,院子的大门已经被一个侍卫打开了。门外的人看到来开门的是陌生男子,俱都吓了一跳。而后往院子里伸了伸头,看到还有一群侍卫戳在那里,很自然的,大家都觉得那些个流言委实是有几分真实性的。
王妈妈眼神还是不错的,她一眼就看到了,院子外头站着的,是托付她做绣品的人家。王妈妈以为她们是来催绣品的,于是赶紧迎了上去。
“赵婶子,王大姐,刘小妹......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你们给的那绣品,我还没做完呢,恐怕得过些日子。”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赵婶子在看到李宅院子里的情况的时候,便开门见山道:“李家婶子,不是咱们出尔反尔,是这样的,咱们几家让您给做的那绣品,都是要给咱们的闺女、孙女待嫁用的。”
“我知道啊!我备下的布料、丝线都是最好的。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做的,一定让你们满意。”王妈妈忙点了点头。
刘小妹看了眼赵婶子,开了口,“咱们都是本分人家,这嫁闺女,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儿。恐怕这婚事要用到的绣品,就不方便劳烦您来做了。我们今天来,是来退订钱的。”
听到几人的说话,王妈妈愣住了。“你们能说说为什么吗?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做了?是我原来给你们家做的绣品哪里做的不好吗?只要你们说,我会改的,都会改好的。”如刚才所言,王妈妈已经用那些订钱买了上好的布料和丝线了,只想好好做,在苏城做出口碑和信誉来,既然已经用来买了这些东西,银子她自然是退不出来的了。
王妈妈问完这话之后,刘小妹和赵婶子的面色都有些为难。而后,王大姐开了口,“瞧着你们平时跟我说话的时候,听牙尖嘴利的,怎么着,今天这事是咱们占理,你们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啊?李家祖母,咱们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刚才说的明明白白的,咱们的闺女、孙女那都是要正经嫁人的,您做的那些可都是她们的嫁妆。您的绣线没问题,您的布料没问题,您做的绣品也挺好的,只是......咱们家的姑娘们,那都是去做人家正妻的。您家里出了一个逃妾,多晦气啊!咱们闺女、孙女儿们成亲,那都是喜事,可不能沾了晦气。”
听了王大姐先扬后抑的刻薄话语,王妈妈脸色顿时就煞白了起来。不是因为气愤,只是可怜她们家芸熙。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便是不知道李芸熙和三少那事情的原委,王妈妈也并不会觉得李芸熙会是这些人口中那不检点的女子,不然,她如何会邀李芸熙与她同行,一同来她的家乡。更何况,她是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的,除了心疼芸熙,她便没有再多的感觉了。
王妈妈想与面前的几个带着鄙夷神色看着她的妇人解释,他们家芸熙是个好的,那些事都是误会,只是,这事的经过,却委实不便对外人言。便是她真的都硬着头皮说了,恐怕她们都已经先入为主了,也是不会相信她的,或许不过以为她说的话都是狡辩。亦或者,她的说的那些话,都会变换一副嘴脸后,再传到别人耳中,给这些平日里专门议论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人以谈资。
王妈妈斟酌了一会儿,忍住了解释的想法,只轻轻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你们在这儿等等,我进屋给你们去拿银子去。”王妈妈自从来了苏城之后,接了不少绣活,有部分银子是贴补了家用,不过她身边还是有体己银子的。这回,把定钱都退给她们,恐怕她身边就剩不下多少了。
‘罢了,就当去财消灾了。’这样想着,王妈妈便认命地回了房,去拿银子去了。
没想到,王妈妈忍住了,在远处听到了王大姐大嗓门话的李芸珮却怒了。
李芸珮几步便跑到了大门口,“你们刚才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你们说谁是逃妾啊?你们都知道什么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姐姐是逃妾。你们有见着哪个大户人家是这样对待逃妾的?还派了这么多人保护?”芸珮说着,指了指院子里的赵统领他们。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不说别的,单单说说你姐,她还没成婚呢吧,还梳着闺阁女子的发髻呢,那肚子就被人给弄大了,这是好教养的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女子吗?不管她是不是逃妾,反正她未婚先有了孕,若是放在前朝,那可是要沉塘的!你说这些人是在保护你们,我们就要相信了?你这嘴巴也就是上下两张皮,就这么轻巧的一张一合的,会说话的人谁不会啊?按我说,他们不是在保护你姐姐,是在看着你姐姐,省的她再带着他们家老爷的‘命|根|子’、唯一的子嗣在再跑个无影无踪!”
李芸珮在她姐姐的保护下,生活过的十分的单纯,除了在家做些简单的家务外,就是出门跟小妮玩了。哪里能吵得过这些个市井泼妇一般的长舌妇。
除了“你胡说!”、“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之外,李芸珮好像再说不出别的能反驳对方的话了。这一刻,李芸珮无比希望,希望三傻子不是个傻子,那她就能拉着他站在这些咄咄逼人的蠢妇面前,指着他告诉她们,这是他姐夫,这些人都是他的侍卫。他们来都是为了保护他和她姐的。
可是李芸珮其实也是明白的,若是三少恢复了正常的话,恐怕第一件事就是离开她们家。第二件事,或许是等着她姐姐把孩子生下来,而后把孩子抱走,而她姐姐呢,那样的高门大户,恐怕一辈子,她都再见到她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李芸珮又委屈地哭了。为这些人的不饶人,为她所想的,姐姐将来可能的悲惨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