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统领的手下们都是十分会审时度势的,赵统领作为他们的头儿,自然也不会差。在看到三少对李芸熙的在乎之后,便是只看出了几分,他也依旧吩咐侍卫去追李芸熙的妹妹她们了。至少,一定要保证她们的安全,以防万一。
李芸珮往日在芙蓉镇经常是在外瞎跑的,体力还算不错,不一会儿,就跑出了老远,只追的王妈妈直喘气。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
好在赵统领派了两个人跟着她们,于是到一段距离之后,一个人跟着王妈妈在原地休息,一个人继续跟着李芸珮跑。
王妈妈后来是跟着侍卫才找到了芸珮,她正坐在河边哭。一旁立着的侍卫,只为了保证,李芸珮不会跳江里去。她哭多久,他便站了多久,一句劝慰的话都没说。也不知道是不会,还是不屑。
王妈妈和另一个侍卫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面前稍显怪异的场景,一个静静地站着,一个哀哀地哭泣。
随后,王妈妈坐在了芸珮身边,劝了她许久,具体说了什么,却也只有她们两人自己知晓。总之,最后芸珮还是跟着王妈妈往回走了。
一路上,李芸珮总觉得城里的人看她的眼神不大对。
“祖母,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咱们?”
“谁让你刚才哭的那么厉害,你自己是看不到。祖母可看的清楚,你这眼睛啊,肿的厉害。他们大约是好奇你为什么哭吧?”
闻言,李芸珮想起自己刚才放声痛哭的场景,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后把头垂低了些。
后头跟着的侍卫听着王妈妈和李芸珮的对话,再听听身后的那些窃窃私语,对视一眼,俱都无言。
应该说,李芸珮的感觉是十分敏锐的,苏城里的人看她的眼神确实很不大对,却不是因为她哭的太久,把眼睛哭的又红又肿。而是......刚才在李宅门口围着的那些人,后来又紧赶着去了李宅请的大夫的药铺里打听了情况。一个看好赵城的人家,知道了确切情况之后,立马就把这‘惊人的’消息传了出去。
坏消息从来是不胫而走的,不过一会儿,几乎全苏城的人都知道了,李芸熙,刚搬来苏城的那户人家的姐姐,已经快要临盆了。今天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所以大夫们都给开了安胎药。
如果只有一个大夫这样说,或许大家还会质疑一番,可是苏城离李宅较近的几家药铺里的大夫们都众口一词,那就一定是真的了。
这流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每个传话的人都言之凿凿,先是说这李芸熙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小妾,因为她们明明就是孤儿寡祖的,却有能力买下一座宅子,而不是赁下。今天突然间来了那么多侍卫模样的人去了李宅,李芸熙又受了刺激晕倒了,恐怕,是那大户人家寻到了李芸熙,要把她抓回去了。大户人家对于逃妾,那是罚的很重的。
城里的人各有各的说法,最统一的一点,就是赵城被李芸熙给骗了。而后,又都替赵城庆幸,好在,赵城还未曾与李芸熙正式定亲,只是口头约定罢了。否则,单看今天来的那些侍卫的阵仗,那赵城一个商户人家出生的普通男子,却如何会是对手?恐怕根本没机会跟对方打照面,就能被......
跟在王妈妈和芸珮身后的两个侍卫一路听过来,也大约明白了流言的厉害。恐怕,他们一行人今后在苏城的生活,并不会如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李芸熙被三少笨手笨脚地伺候着用了药之后,就又睡了过去。这回,她的眉头是放松的了。
胡六本来还担心,三少表现太好,会被李芸熙发觉他是在装傻。后来,看到了爷的表现,胡六觉得自己那就是杞人忧天了。在这方面,三少不用装,已经很傻了。
在李宅之内,因为李芸熙的长相,而一会儿被描述成七老八十、发稀齿疏,一会儿被描述成脑满肠肥,一会儿被描述成满脸皱纹如核桃,一会儿被描述成腿瘸眼瞎......总而言之,对女子的要求只剩下年轻的银子极多却快要绝后的卧病在床的三少,在确认了李芸熙入睡了之后,领着胡六出了房门。因为刚才有些话,他们还来不及说完,李芸熙就醒了。
出了房门许久,三少一直盯着远处院子里的葡萄藤发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吃葡萄了。’李芸熙在他傻的时候,曾近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这话。虽然那时候,他不大明白葡萄究竟是什么,可是只要是‘娘子’说的,要给他吃的东西,他便都是高兴的。因为那是‘娘子’对他好的一种表现。他当时虽然傻,却更加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爷?”胡六本以为三少有话与他说,才把他领了出来。可是低头等待了许久,却只等来了一阵沉默。好容易骨气勇气,轻声提醒了句。
“你给父亲传个消息,就说,等孩子出生了,我再回京城。”良久,三少终于开口说了话。
“爷?侯爷和夫人听说了您的事之后,都十分担心。侯爷这回吩咐了,只要看到您,务必把您先带回去,安夫人的心。”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是知道了三少是平安的,可是,若是没有真正亲眼看见平安的三少,他们悬着的心,也是不会放下的。
“她现在这个情况,你觉得爷能离开吗?”三少指着李芸熙屋子的方向问道。
‘怎么不行?您一口一个‘娘子’的称呼李姑娘,可人家李姑娘可是一口一个‘三少’地称呼您的好吧?或许,人家根本就不在意您?’胡六虽然很想这样反驳,可是......按照他对爷的了解,若是他当真说了这话,只怕......他大约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应当谨言慎行。
三少的心情,胡六十分理解,被爷看重的人,就必须要看重他,还要比他付出的更多才行。现在大约,李芸熙应该是暂时达到了爷的要求了。
胡六斟酌了半天,突然有了想法。“爷?你不是要去芙蓉镇找......您儿子他娘吗?现在,不找了?”只要能哄着爷离开苏城,那么到时候是去芙蓉镇还是去京城,他还是有机会规劝的。最近最是拢住爷心神的便是那个不知名的会成为爷的长子的母亲的女子了。至于李芸熙,算是意外情况?
“嗯?爷没跟你说吗?里头躺着的李芸熙就是爷儿子他娘亲。”说到这里,三少却多少有些得意起来。因为他原来说,他虽然画不出那个女子的容貌,却能认出她来的话。整个长乐侯府没有一个人相信,包括面前站着的胡六。
果然,胡六其实到现在还是不相信的。他不大确定地多了句嘴,“爷,您确定?”
“你又质疑爷?”三少挑了挑眉头,抿了抿嘴角,眼睛一斜,居高临下地瞪视着胡六。
胡六赶紧摇头,使劲摇头,“不是的,爷您别误会,奴才是觉得吧,这小主子的娘,那是十分重要的。您可千万,别一时冲动,给认错了。”而后,顿了顿,声音小了些:“也省的小主子再给您托梦什么的不是?挺麻烦的。”
“你都知道这不是小事,爷还能不知道。爷确定了,就是她。”只是没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罢了。
三少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那是当局者迷,胡六立马就转过了弯儿来,那是旁观者清:“爷?照您这么说,那......李姑娘肚子的孩子,就是那......经常与您梦中相会的小主子?”
“你胡说......什么?”三少先是反驳,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愣在了原地。
其实三少认出李芸熙之后,他的感觉很有些复杂。面前的女子是他轮回转世了,都还不能忘记的存在。大约因为前世的羁绊太深,所以他才能再见到她。
他记得她,那么多年,也许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记得她,只是原来他年纪太小了,所以没有相关的记忆。便是他看不清她的容颜,可他依旧记得她的一举一动,记得她说过的话,记得他们相处的场景。甚至因为二嫂与她十分相似,让他对二嫂上了心,动了情,而后二嫂嫁给二哥,他逃避、伤心、自我放逐、破罐破摔了那么久。
当他知道梦中的她另有其人的时候,他是又急,又高兴。不过很显然,他更急一些,所以才吐血昏迷了那么久。好容易,他从儿子困住他的一直循环的噩梦中爬了出来,好容易,他从那个好色的女土匪魔爪下逃了出来,好容易,他从傻乎乎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好容易他终于确认了她就是他梦中的那个女子。
他满心欢喜而别扭,欢喜他终于找到了她,别扭的是,他惦记了她这么多年,虽然刚开始找错了,却也算是找寻了她那么多年,可是她呢,什么都不记得。虽然她对傻了的他不错,可是,并不是他希望的那种不错。他正继续别扭着,觉得自己吃亏了,想着要怎么让他们之间变得公平一些之时,却在窗口听到了她已然有孕的消息。
三少那一刻几乎是出离愤怒了,他便是再乱来,也不会轻易让别的女子有他的孩子。他原来一直想着,娶了梦里的她,然后他们生个儿子,像他的儿子,圆满了那场梦境。而后,再生个女儿,像她的女儿,圆满他们的今生。
他的美梦,被李芸熙这个笨女人给破坏了。她居然违背了他们前世的鸳盟,要先替别的男人生孩子,让他和她的儿子做老二。
三少不高兴了,自然也不能让李芸熙高兴。他那时候的想法,哪个又是他真实的想法呢?
不会是等她生了孩子,他就给她银子打发她走。不会是,他给他儿子找个好后娘,疼爱他儿子长大,大约会是,看在她给他生了儿子的份上,看在她梳头很和他心意的份上,给她一个名分,不能高,高了他的正妻会欺负她,她也会更加不在意他。只有位份低了,她才会对他更加的好,讨好他,或许那样,才能弥补他们之间的不对等。让他重新接受她。谁让他笨了那么多年,来迟了呢?
可这一切,被胡六的到来打乱了,胡六的一句话,让他假傻差点儿又变成真傻。
也许,他确实已经傻了,在知道李芸熙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孩子的时候。今天大夫把脉之后报的孩子的月份,正是他在芙蓉镇与她......三少其实很有些懊恼,他居然没有能记得她的样子,只记得,那是一个十分倔强而不识好歹的女子,仅此而已。或者,他还小心眼地记得,在她的口中,他一次两次地不如山参。
尉迟子轩高兴坏了,李芸熙是他的人,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她还怀了他的孩子,就这两点,他就已经觉得感恩了。可是他刚高兴没多久,李芸熙这不争气的家伙,就给她晕了。这会儿,胡六这么一提醒,三少才堪堪反应过来。
李芸熙是他的女人,她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
前世的那个孩子,是李芸熙和他的儿子。
所以十分有可能,李芸熙现在怀着的,就是她前世差几个月就能给他生下来的儿子。
想到这里,三少冲回了房间里。到离开李芸熙的床还有大约三臂远的距离,三少停了下来。因为突然之间,他有些近情情却。
最终,三少还是走到了李芸熙身边,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慢慢地,他坐在了床侧。轻轻地,他把手放在了李芸熙隆起的腹部。
他想起了断了很久之后,那两个突然出现的梦境,梦中他的儿子要告诉他的,直到上一刻,他都没能明白。现在,他想通了。
尉迟子轩笑了笑,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李芸熙的肚子上。他儿子多聪明啊,他想告诉他这个愚笨而迟钝的父亲,他已经来了,在芙蓉镇的时候,他就来了。
三少觉得面前李芸熙盖着的被子的被面上的花纹有些模糊,随着几道灼|热的泪水滑下,三少笑了笑,低声问道:“孩子,是你吗?抱歉,爹来晚了。”声音带了些许的哽咽。
爹在这儿陪着你和你娘,等你出生了,爹带着你们回家,咱们好好过日子。今生,你已经这么大了啊,爹明明还年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