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权贵人家,一般都会在民间安插一些探子,平日走街串巷,出入茶馆或青|楼之类人数众多的地方,打听一些民间的最新流言,偶尔散播一些他们主子想让旁人知道的消息。
长乐侯府在外探听消息的人,很快就把三少回京的消息送到了长乐侯府。
这类来自民间的消息,向来是不避讳侯夫人的。上官雪柔一听幺子回京的消息,立马笑成了花,扔下来献殷勤的夫君,巴巴儿的就要去大门口候着。
“柔儿,那臭小子回来就回来了,让他滚......额......进来见咱们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去接呢?没得惯坏了他。”
“尉迟刚!我就知道,自从你那个表妹进京了,你就不待见我了。现在连我给你生的儿子,你都不待见了。反正轩儿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不疼他,我疼。”
“夫人啊,为夫冤枉。明芳表妹进京快一月了,我和她可是连一面都还没见过。”
“怎么?觉得委屈?你若想去见她,就去见,我不会拦着你。但是,你以后都不要再进我的院子了。”说完,侯夫人转头就走。
“我没说我要去见她啊......”望着潇洒离去的侯夫人,侯爷很有些忧郁,他对夫人的心,那是苍天可鉴,日月可表的呀!
上官雪柔出身定远侯府,教养本是极好的。只是......没有一个女子会对觊觎她夫君的女人有好感。
赵明芳,尉迟刚的姑表亲,在上官雪柔与尉迟刚成婚两年,却未有子嗣的时候,恰逢这位明芳表妹及笄,尉迟刚的姑姑便把这位表妹带着上了门,说是先求一个贵妾之位,若是生下了长子,便在上官雪柔名下记做嫡长子,生下第二子之后,再许她一个平妻之位。
上官雪柔一直不曾有孕,本就郁结于心,又碰上个这样顶心顶肺的,如何能容忍的了。便是她要给夫君纳妾,也绝不能是一口一个生了长子如何,生了次子又如何的,谈条件的人家出来的。若是妾,那就必须有身契,身契还要在她手上。去母留子那样狠毒的事,上官雪柔不会做。但是,生下儿子之后,她也不想再继续养着那个妾。
只是,不到最后,上官雪柔并不想有这样一个女人存在。夫君想要儿子,她喝再多的药,都要生一个出来给他。她不想的时候,硬是送上门的女子,便是她的仇人,一辈子的仇人。
看着侯夫人越走越远,长乐侯苦笑着追了上去,他家夫人虽然被他宠坏了,不过谁让她是他看着长大的放在心里的青梅,是他几个孩子的亲娘呢。
每次尉迟子轩不论从什么地方回府,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后门看看,有没有娘亲递出来的消息,若是没有,他就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府。若是有,就先去外头待些日子,避过了风头再说。
尉迟子轩在马车上稍待了会儿,经手下确认此刻入府的安全后,马车才缓缓行驶到了侯府跟前。
尉迟子轩刚一下车,还未站稳,就被候在门外的上官雪柔一把抱住。
看着扑在他胸口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娘亲,尉迟子轩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娘,您要哭,咱们先进府,您再慢慢哭吧,好多人在看着呢!”
“你个狠心的臭小子,一走就是这么久,也不知道写封信回来报平安......”
“娘~儿子身边跟着那么多人,能有什么事呀?再说了,你不是让人说了,在父亲消气之前,让我安分守己,不要泄露行踪的吗?”
“你个死小子,就不该回来,每次你回来,你娘总会哭。柔儿,到夫君这里来,那臭小子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脏死了。”把爱妻拉到自己怀里,长乐侯立马变脸,对着尉迟子轩,“还不快滚进府去洗漱?”
“是,父亲。”
事实上,上官雪柔确实是哭了,不过哭的雷声大雨点小就是了。因为她笃定,她的竹马夫君肯定会追出来。有了某个表妹在某处虎视眈眈,上官雪柔自然是要顾忌一下‘颜面’的。因为哭的梨花带雨不大容易,鼻水横流的情况更多。
即便母亲哭的声嘶力竭,却没有多少眼泪和鼻涕蹭到尉迟子轩身上,可是......三少拉了拉衣襟,以他喜洁的程度来说,这些......足以让他浑身不自在了。若那个趴在他胸前的女子哭的不是生养他的娘亲,恐怕她此刻早已经贴在某处了,就跟那位云家姑娘一样。
便是父亲不说,三少回府的第一件事,也是要去沐浴更衣的。这是他向来的习惯。
回到自己的院子,浴池里的水已经准备好了。看着热气蒸腾的水面,尉迟子轩弯腰试了下水温,比适宜的温度高了一些,大约......是他太久不在府里了,所以他们掐不准时间和温度了。看在老头的份上,他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慢慢褪下衣裳,随手扔在一边,而后......任由一池热水包裹他全身,三少喟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他又入梦了。
依旧还是那个女子,依旧看不清面容。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温柔的。“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孩子又闹你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她们都说,你要成亲了。”良久,她出了声,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落寞和委屈。一边说,她一边摸着手中绣了一半的肚兜,上头只有一只鸳鸯是完整的。
“胆子大了,不叫爷了?”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而后拉起了她的手,她虽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却依旧侧坐着,只留给他大半的背影。
“听说,是沈尚书家的嫡次女,她长的好看吗?”不一会儿,她又试探般地问道。
“沈小姐是闺中女子,哪里是能随便见到的?”他的语气中有些许的不耐烦,似乎是不想与她谈论他未过门的妻。
这话却好似突然刺中了她,猛地,她甩开了他的手,“哪个未嫁女子不能被称作是闺秀?不过是大家或是小家的区别罢了。既然爷已经定了大家闺秀为妻,还是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吧。爷放心,便是没有您在身边,我和孩子也会好好儿的。”
“你!不识好歹!”
尉迟子轩看着自己甩袖离开,看着那个女子身边的炕桌上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晶莹。突然之间,心口就疼了起来。
“咳咳咳......”尉迟子轩突然间就咳嗽了起来,因为在沐浴的时候睡着了,他是被水呛醒的。
尉迟子轩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只觉得有些茫然,他在哪?他是谁?如果他是他自己,如果他十分清醒的记得所有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那么,梦中的那些场景又都是怎么回事?那样真实的场景,真的是他能幻想出来的吗?
尉迟子轩一方面觉得那不是真实的,一方面却也认为,那不是他能凭空臆想出来的。她对于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他怎么会在她有孕的时候娶别人为妻,这太荒谬了。若她有了他的孩子,他曾不止有过一次这样可耻的想法。可他确实想过,若她有了他的孩子,他一定会比二哥做的更好,即便他年纪尚小。只是她没有给他机会。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拍了下水面,明明他早都已经决定要放下了,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为什么还要给他那样的梦境!狠狠抹掉脸上刚才被溅到的洗澡水,尉迟子轩结束了这场洗尘浴。
尉迟刚和上官雪柔的子女缘来的晚,因而相较于别的父母,他们对自己的几个孩子更为亲近。其中一个表现,是平日里用膳他们一家人都是一起用的,就像平常人家一样。
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先是雅晴进了宫,而后立轩和珂轩相继成亲,能陪他们吃饭的,也就剩下幼子子轩了。偏偏子轩越长大越不着调,三天两头往外跑,偶尔还夜宿在外。不让人去寻他,他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到处乱飘。偶尔勾搭几个‘雌风筝’回来收在后院。
刚开始尉迟刚还庆幸没有他人扰他与娘子的清静,但是看着喜色越来越少,饭量越来越小的娘子,却免不了让三个儿子轮流来陪着他们用饭,长子和次子都已经有了家室,雪柔自认是个好婆婆,不想让儿媳妇觉得不自在,并不勉强他们来,所以侯爷盯的最多的还是三少,谁让他年纪最小,成亲还早。
尉迟子轩很明白,他这次离家这么长时间,陪着父亲、母亲用一段时间的饭是必不可免的,因而胡六代为传达侯爷的意思的时候,三少爷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尉迟子轩一身清爽地进了父母的‘慕雪苑’,照旧在门口顿了一顿脚步。每每看到院子门口的‘慕雪苑’三字,尉迟子轩就觉得后牙槽酸的厉害。这老头子,真够不要脸的,一看就这名字就知道取名的是个粗人,太直白,不雅。无奈娘亲喜欢,这便是所谓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娘亲、父亲安!”他们府里,小事都是娘亲做主,大事才会采纳父亲的意见。不过他长到这把年纪,府里还确实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所以,长乐侯府真正当家做主的,是他娘亲。
“轩儿啊,快过来,让娘亲好好看看。在外头待了那么久,吃的好不好,睡的怎么样?哎呀,怎么瘦了这么多?”一转脸,上官雪柔就让身边的奴婢再去吩咐厨房,再多加几个菜。
“夫人,今天厨房的菜本就多做了,再加,要浪费的。”长乐侯府虽然不缺银子,但是他不提倡浪费。他觉得加一次菜已经足够了。
“尉迟刚,你没看见咱儿子瘦了那么多吗?我愿意让他多吃点儿补补,你莫不是有意见?你是不是......”上官雪柔咬唇,“你是不是想饿死我们母子,好名正言顺地把那个寡妇给接进府来做小?”
上官雪柔刚刚才听说了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她刚开始还以为,这赵明芳是回京城来省亲了。却不想,她是死了夫婿,回娘家寻求庇佑的。寡妇还能寻求什么庇佑,不就是再嫁吗?她一个半老徐娘,不是给人做后娘,就是给人做妾侍了。
“杏丫头,快去吩咐厨房,夫人刚才要加的菜,都加上,让他们尽快都送上来。”屋子里没有了外人之后,尉迟刚好言好语地与上官雪柔说,“夫人,可满意否?”
“哼!”上官雪柔白了他一样,伸手摸了摸尉迟子轩的脸颊,“轩儿,等等多吃点,你瘦的娘亲都不敢认了。”
“娘,我不是瘦了,我是长高了。您没觉得吗?我比离开家的时候高出不少了。”
“就算长高了,也不该瘦那么多。你看你现在,浑身上下就没有几两肉。既然回了家,就好好吃。多吃点,身子骨才能结实。”
========我是尉迟子轩被填了很多食,踉跄起身的分界线=========
用完饭,尉迟子轩又在父母的屋子里待了会儿,说了些沿途的风景和见闻就回自己院子去了。侯夫人觉得他一路奔波辛苦了,让他会自个儿院子去休息。
他三少一走,侯夫人的眉头立马就蹙起来了。
“又怎么了?”看着桌上满满当当还未完全撤下去的菜式,尉迟刚伸手抚平了妻子眉间的褶皱。
“夫君,不然,咱们尽快给轩儿说门亲事吧?”
“他才多大呀?夫人可是忘记了,立轩和珂轩可都是按照咱们的要求,行了冠礼之后才成亲的。便是要说亲,也等明年再说吧。”
“立轩和珂轩哪里一样,他们哪有轩儿那样多的心事。我看着,轩儿这次回来,又沉闷了不少,咱们该早些给他找个知心人了。”
“他哪里还缺知心人,一院子满满的。”长乐侯轻声嘟囔,不敢太大声。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呢,夫君。”上官雪柔话中隐隐有些威胁之意。
接受了娘子的言语威胁,长乐侯狗腿地说,“我是说,娘子说的极是,是该给他找个媳妇儿好好关心、照顾他了。不过夫人,你觉得,哪个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咱家小三?”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咱家轩儿就差劲的找不到媳妇儿了?”上官雪柔眉头一挑,眼睛一瞪,准备发雌威。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不然先让他有个一官半职......算了,这个有点难度,好歹让他先考个功名,脱了白身吧,不然他不过是咱们的嫡三子,又是个白身,这文不成武不就的,便是那官媒巧舌如簧,也说不到好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