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药之后,胡六便称要给三少擦洗身体,李芸熙闻言,倒是主动避了嫌。一则,因为王妈妈寻来了,二则,她现在的身份,确实名不正言不顺的,三则,仅凭她一人恐怕无法给三少顺利擦洗,可若是与胡六一块儿做这事,李芸熙却总觉得有些不妥。
因为怕王妈妈担心,所以胡六派了那位经常去李宅窜门子的侍卫在李宅门口等着王妈妈归来,与她说一下李芸熙等人的下落。王妈妈一回了家,听到了那位侍卫所言,立马就冲到了隔壁宅子里。胡六看着,王妈妈那副模样,就像是李芸熙这只母羊带着一诺小羊羔误入了狼窝。胡六暗自撇嘴,这么紧张做什么,明明他们家三少也暂时披了个羊皮嘛!
如此一番折腾,午膳时间不知道何时已经过去了。李芸熙看了眼三少紧闭的房门,弯腰抱起一诺,跟着王妈妈和芸珮回了自己的宅子里。王妈妈所言不虚,要照顾三少,总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虽然,她有些吃不下,因为眼前总是晃过三少惨白的脸。不过最后还是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再多吃几口。人生太过无常,她也该更加珍惜面前的王妈妈和芸珮才是,不该让她们替她担心。若是三少真的......她还要照顾一诺的,她不能垮。
确认李芸熙等人已经回了院子之后,胡六打开了房门,做了个手势,门边的侍卫便闩上了院子门。
胡六转身回房,房内依旧亮着蜡烛,与刚才不同的是,现在陆续有侍卫把炭炉送进了屋子里。
胡六指挥着侍卫摆好炭盆,他们都退出去之后,胡六给三少掖了掖被子,“爷,暖和点没?要不要再加几床被子?”
“嗯。不用了。”三少先是僵硬地点了点头,而后摇了摇头,虽然浑身还是因为寒冷而不自觉地颤抖。
“不然明日,不要让少夫人在这里待今天这么久?让她给您喂个药,陪您说会儿话,奴才就让她先回自个儿院子去?”胡六试探地问。
三少摇了摇头,“我没事。”
“怎么没事。本来这被点了穴,就血气不畅,您还不让给您点个炭炉,这么冷的天,您这要是又受了凉,可不是开玩笑的。”
“无碍。”
“沈御医刚才都教训属下了,说咱们乱来。说您前年年底身的那场病,本就有些气血亏虚,还伤了根本。这会儿还让属下给您点穴,这气血就更有些凝滞了。沈御医说了,若是您再这么折腾几天,恐怕便是华佗在世,都治不好您了。”
“沈伯伯他,惯常喜欢吓唬人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什么不妥的。现在就慢慢热起来了。你不是也说了,这次爷受伤,是个机会。”
可不就是个机会嘛!胡六此刻,倒是有些后悔,给爷这个提议了。
因为他先前计划着,找个由头让李芸熙也给爷冲一回喜,爷这次受伤,醒过来之后,他便猛然觉得,这是个‘顺水推舟’的大好机会。
那天,他们连夜把爷弄到了那个村子里。好在村子里头有个大夫,医术虽然一般,却也终归是个大夫,比他们这些只是带了药膏、药材,却不知道如何用的人算是好多了。
主要还是,那根金钗虽然又细又长,却终归没有戳中三少的要害,没有伤到五脏,便没有大碍。就是血流的多了点儿,看的人有些害怕。胡六等人一直以为,三少昏阙是因为失血过多,后来等三少醒过来,看到他手上未干的血迹,又再晕倒的时候,胡六才堪堪明了,原来三少是见不得血,恐怕特别见不得他自己个儿的血。
后来,胡六想着,便是他以为三少可能遭逢不测,都心急如焚,那么若是李芸熙知晓了,便是她对三少还有那么一丝挂念,或是单单看在小少爷的份上,恐怕都是会......本以为要说服三少许久,却没想到,他一说,三少就应允了。然后,三少十分积极地治伤,只为了早些回镇上去惨给李芸熙看。
为了娘子和儿子,不想孤独终老的三少,也算是豁出去了。
事实证明,关键时候,娘子还是要靠骗的。骗到娘子的三少沾沾自喜,被骗到的李芸熙咬牙切齿。
李芸熙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完全清醒过来,她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三少夫人。直到随着三少回到京城,直到......李芸熙才慢慢清醒过来,可是,似乎为时已晚了。那些过往,于当时的李芸熙|来说,就像是一场飘渺的噩梦,她虽不愿,却总是沉浸其中。现在,当一切都慢慢过去,她也终于从‘梦中’姗姗醒来。
刚开始的时候,李芸熙只能隐约记得,那段时间的忐忑不安和懊悔,因为三少的昏迷不醒和不断恶化的伤势。先是沈御医频繁地来往三少的院子,然后某一天,他十分严肃而抱歉地告诉他们,他以后不会再来了,因为他已经无力回天,他们能做的事,就是可以开始替三少准备后事了。然后似乎是为了印证沈御医的话,那之后,三少虽然仍未清醒,却开始频繁吐血,李芸熙每天身上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三少身上的伤口似乎也总是无法愈合,因为胡六替他换下的要丢弃的里衣上头总是成片成片的血迹。
然后,等大家都快要绝望,甚至胡六已经买好了寿衣、棺材、纸钱等举办丧事的物什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云游僧人。
那位僧人开始只是讨口水喝,而后为了偿还这一碗水的‘恩情’,看了看三少的情况,只看了一眼,便一直摇头。在胡六下跪叩首之后,‘高僧’才缓缓叹了口气,道:“虽然尚有一线生机,只是,恐怕这位施主时日无多,等不到了。”
抱着一诺走到门口的李芸熙刚好听到了这句话,那段时间里,他们做的所有事,只为了一个可能性,留住子轩,可不论什么办法,他们似乎都已经尝试过了,可惜都没有用。只能一天一天地,看着尉迟子轩渐渐地衰弱下去,直到某一天,他的胸口停止起伏为止。
对于李芸熙这样曾经数次重生之人,对于佛主自然是敬仰的,对于佛主的使者,自然也是相信的。这位高僧说的这句话,此刻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芸熙后来都慢慢想起来了,她那时候急忙抱着一诺冲进屋子里,问:“大师说的一线生机是什么?”她觉得,只要子轩还活着,他们就还有机会去替他寻这一线生机。
那位‘高僧’听到了李芸熙的声音之后,缓缓回过了头,念了几声佛号,而后上下左右十分仔细地打量了李芸熙和一诺,只说她们面相极好,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当胡六在一旁插话,介绍说这是三少的娘子和儿子的时候,那位‘高僧’却皱了皱眉头,反驳道:“不可能!”
后来,在‘高僧’的步步引导之下,李芸熙报了自己和一诺的生辰八字,胡六则报了三少的生辰八字。
‘高僧’沉默了良久,继续缓缓道:“天意,那位施主,恐怕命不该绝。”而后,不经意间问了问,问李芸熙是否未曾与三少正式成婚。这问题,若是往常被人问起,李芸熙自然是会十分尴尬的,可当时,李芸熙觉得,最重要的事,是三少能继续活下去。所以李芸熙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
“原来如此......”高僧后来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具体是怎么说的,李芸熙已经记得不完全,只依稀记得,高僧的主要意思是,三少此生便是为了她和一诺而生,因为她和一诺不要三少,所以老天才要收回三少的性命。这是所谓‘天罚’,若是李芸熙真心想要救三少,其实也十分容易,把亲成了就行。因为成亲有一个拜天地的仪式,便是让天知晓,她是他的娘子了,仪式一成,一诺也便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儿子了。
李芸熙其实并未想拒绝,只是一个仪式罢了。不过她的反应有些慢,大约那时候的她觉得,三少那番病重的模样,是不可能只靠一场仪式就病愈的。可是她还未曾想的太多,胡六就又一次跪在了她跟前,求她发发慈悲,救救他家主子。胡六说的很明白,不过是一种尝试,能好,自然是三少的福气,不能好,他就去给三少殉葬,其他侍卫听了胡六所言,也纷纷如是说到。其实胡六不说,李芸熙也不会不应,为了三少,为了一诺,为了她自己,她也都是要试一试的。
李芸熙点了头之后,不过一个时辰,胡六就带着人就把喜堂给准备好了。那速度快的,好像怕时间一长,李芸熙就要反悔了一样。
李芸熙看着胡六轻轻扶起三少,看着他被血水染红的白色里衣,只沉默地去了客房,换了新娘的喜服,王妈妈含泪给李芸熙盖上了盖头。李芸熙知道,王妈妈大约是担心,她这一嫁,若是一个不好,恐怕便真的成了寡妇了。
PS: 真的要完结了啊,啧啧,结局的时候,更卡,果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