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胡六等人是否真如胡六所言,会一直守在门外。反正她们也是不能离开了,所以李芸熙三人又退回宅子里,关上了大门。
李芸熙和妹妹、王妈妈退回宅子里之后,借着门外那隐隐透进的光亮,和天上的月光、星光,李芸熙看到了妹妹和王妈妈正看着她的怪异眼神,确切地说,是看着她肚子的怪异眼神。
“姐?胡六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小家伙有给你......”芸珮说着说着,声音中透着些许颤音,显然是有些害怕。
芸珮还没把话说完整,王妈妈就捂住了她的嘴,“胡闹,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王妈妈这话说的极顺,说到最后,却把自己的嘴也捂住了,想想不对,才又开了口:“芸熙啊,祖母不是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只是......”
“嗯,祖母,芸珮,这事,咱们等天亮了再说吧。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想知道的话。现在,我们还是再去睡会儿吧,我有些困了。”
李芸熙说了这话之后,三人各自回了屋。
李芸熙用火折子点亮了屋子里的油灯,随手把包袱扔在一边,倚坐在了床边。
李芸熙回想了下胡六说的话,胡六说起的,关于三少重病的那一段,她是相信的,因为她和芸珮捡到三少的那天,大夫给三少诊脉的时候说过的话,她是记得的,大夫说,三少身体亏虚,像是最近曾经生过大病的。关于孩子托梦的事情,她也相信,因为她也经历过,只是......李芸熙摸了摸肚子,“你为什么要给你爹爹托梦?难道真的像胡六说的一样,你希望,我和你爹在一起吗?”
胡六说这话的时候,李芸熙不置可否。可现在静下心来,想到胡六说的这种可能性,孩子想要‘父母双全’的可能性,却让李芸熙有些犹豫了。因为,她都已经到了苏城,却还能遇上三少,冥冥之中,她一直觉得有人引导,若是孩子,倒也是说的通的。
关于这个孩子,前世的她和三少都是亏欠了他的,她是无奈,三少......她不知道。若是没有胡六这一番话,李芸熙倒是完全没考虑再去到三少身边的可能性,因为他们之间不合适,身份、容貌、教养,都差距颇大。李芸熙甚至想过,生了孩子之后,便是青灯古佛渡过余生,也比进侯府与三少的后院女子争夺三少这一个男子强。
可现在,为了孩子,李芸熙却是有些犹豫不决了。若是她以为的,对孩子好的,却不是孩子最想要的,那她怎么办?
胡六说的,三少能给她一个正妻的名分,李芸熙是不相信的。归根究底,李芸熙是没有自信的,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三少。即便三少在很多人眼里不是好人,不是好夫婿的人选。可是要配得上他的,却依旧不能是她这样的普通人。
作为一个母亲,李芸熙确实很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好的身世,能做夫人的孩子,谁想有个身为妾侍的亲娘呢?可是‘门当户对’四个字,却把胡六说的那种可能变成了不可能。“恐怕,我和你父亲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人了。若你能懂,就好好想想吧。总归,咱们还有些时间。”至少孩子出生之前,孩子是不可能离开她的。
李芸熙从来不与王妈妈和芸珮说,孩子曾经托梦抱怨说她把肚子缠的太紧的事,一来确实是怕她们害怕,二来,那是她的孩子,有些事,她自己知道就行了。她想,她的儿子,总是不会害她的。
那一夜,李芸熙屋子里的灯一直点到天边微微泛起白光。
胡六交待完赵统领之后,便与赵统领接着说,“我先回去看看三少。一会儿再回来。”
赵统领还是挺会做人的,忙道:“你快去吧,三少估计也等着消息呢。一会儿你也不用回来了。我看着,咱们成功堵着她们这一回,她们暂时是不会离开了。我和兄弟们盯着就行了。”
胡六有些担心,他们是在李宅门外吹冷风,三少为了怕李芸熙不愉,虽然并未同行,恐怕现在却是站在客栈窗边看着这个宅子的方向吹冷风呢!若是他不回去跟三少说已经拦下了李芸熙的消息,只怕三少是不能安心入睡的了。
果然,胡六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站在原处的三少。他们入夜去李宅门口候着之前,来与三少禀明的时候,三少就是站在那个位置的。这么久时间,三少居然也没挪过地方。胡六暗自叹息一声,原来那些话本子说的没错,男子再狠心,也是比不得女子的。
“爷,奴才回来了。”胡六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近前,把三少随手搭在架子上的披风拿了下来,给三少重新披上了。“夜寒露重的,爷您要注意身体。”
“她......”许是吹了这么久的风,又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三少的声音有些沙哑。微微咳嗽了几声之后,三少才又开了口:“她有想......离开吗?”
若是往常,胡六恐怕少不得先夸赞一声‘爷英明!’,可今天这情况,这‘戳心窝子’一般的话,胡六却委实说不出口了。只婉转而涩然地说道:“爷,您放心,李姑娘她们,现在都回院子里去了。赵统领他们都还在院子外头候着呢!”
“果然......还是被爷猜到了。李芸熙,你真傻,有些事,可一不可再的。胡六,你下午休息吧,爷这儿没有旁的事要吩咐了。”
“爷,奴才陪着您。反正天也快亮了,反正......奴才也不困。”
“下去吧,爷想一个人静一静。以后,等爷有了儿子,像现在这样清净的时光,只怕就没有了呢!你想想大哥、二哥他们,原来一下了朝,还能去外头喝喝小酒,会会友人,现在,天天就急着回家给孩子们讲解诗文了。爷的学问不大够,恐怕到时候爷的儿子还得麻烦大哥、二哥他们呢!胡六,你说,爷这回给他们带什么‘拜师礼’回去为好?......”三少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到胡六打断了他。
“爷!”胡六想说一声,‘爷,别再说了。说的奴才都想哭了。’却终究,只喊了尉迟子轩一声。三少那些话描绘的场景都很美好,只是,他是声音却委实凄凉。
“嗯,不说了。爷再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得空了,也帮爷想想,毕竟是爷的第一个子嗣,爷还是看重的。”
“是,爷。奴才先告辞了。”
这一夜,三少也在窗边站到了天亮,不知想了什么,只是挪不开步子。
第二日,胡六故意迟了一个多时辰,才来敲三少的门。他的本意,是想让三少再多睡一会儿,却没想到,是让三少又多站了一个多时辰。
胡六敲门进屋的时候,三少才焕然大悟般说了一句:“原来,天亮了吗?”
胡六看着三少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转身,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略为红肿的带着血丝的眼睛,煞白的嘴唇,只觉得难受。爷从出生起,哪曾有过如现今这般的不如意。
“爷,奴才先伺候着您洗漱,然后,您用点儿早膳吧?”
三少没有再开口,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胡六把揪好的帕子递给三少的时候,碰到的是他带着热度的手指。胡六才刚瞪大眼睛看着三少,还未说话,就只来得及接住软倒了一半的三少了。之后,自然又是一阵兵慌马乱。
三少生病这事,胡六不想告诉李芸熙。因为胡六大约能知道李芸熙听到三少生病之后会是怎样的回答。无外乎几种,她不是大夫,她不是三少的什么人,她可以把银票还给他们,京城里有更好的大夫......
看到脸色潮红的一直说着听不清的糊话的三少,胡六捏紧了拳头,他不想去,因为不想听到他想象中的那些回答,那些回答他听了没关系,只不过是证实了心中的猜想罢了。三少若是听了,却肯定是会伤心的。生病了可以吃药,伤心了,心病却难医。
时间慢慢过去,胡六一边照顾三少,一边慢慢完成三少之前的吩咐。那些为了李芸熙所做的决定,改变了很多女子命运的决定。
自从三少一行人搬出李宅之后,苏城之内关于李芸熙的议论确实少了许多。 一来,是三少一行人更引人关注,二来,因为苏城最近多出来的,那许多突然做了妾的女子。
与人为妾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凡家中拮据,但凡父、兄、弟等家中男子对于权、银有觊觎,而家中又有适龄的,适合与人交换这些的女子,都有为妾的可能,自然,还有一些被人看做与李芸熙一般,自甘堕落只求富贵荣华的女子。
只是,最近这些为妾的女子,却委实有些奇怪。因为她们家中的家境,犹算殷实,便是比上不足,也是比下有余的。且,几乎所有女子,都是退了原来已然议好的婚事,突然转而与那些远远不如她们原先许配人家的家中为妾的。那些人家,或者,是穷的揭不开锅,本来要孤独终老的,已经埋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或者,脑满肠肥的,明明家中已然妻妾成群,却依旧不停纳妾的。或者,是已经备好棺木,只等有人进门冲喜的病秧子......
有好事者曾上门询问那些人家这样糟蹋家中女嗣的原因,却终究得不到答复,因为她们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甚至有一度,大家都觉得,这些人家的长辈是集体中了邪的,不然怎么会断了好的婚事,而去结一门不是真的守寡,就是守活寡的,抑或是明显是痛苦终生的婚事。
更可怕的是,有些冲喜妾,刚刚入门就冲死了夫君,却不是为那短命的夫君守孝,而是兄死弟继,父子子继......总之,继续在那家为妾就对了。
最后的最后,终于有人发现了这群女子的一个共通点。她们都是家中曾经找那李宅的婆子做过婚嫁绣品,却中途退订,甚至辱骂过李芸熙的人家。一时间,曾经在背后议论够李芸熙的人家都开始战战兢兢起来。生怕哪一天,这样的事,就轮到了自家闺女、孙女身上。李宅门口,再没有人敢靠近。此为后话。
自从被胡六堵在了门口之后,李芸熙基本上就不出门了。她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出门的理由,全苏城的人都知道她有了孩子了。
关于孩子托梦的事,王妈妈和芸珮后来还是问了问,李芸熙也照实回答了。两人听罢,都没说些什么。李芸熙料想,她们大约是不想说什么违心的话。不是自己的孩子,总是很难接受的。易地而处,若是听说了旁人的孩子有了这样的事,只怕李芸熙也是会害怕的。只是,李芸熙终究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一个是她的妹妹,一个是她认下的祖母。她们都是孩子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