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不说别的。三少一口一个‘娘子’地叫您,您跟他的关系,就比咱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亲近才是。再说,您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您怎么否认,那也都是咱家爷的骨肉。您又何必非强着呢?照着奴才的意思,您现在先跟三少好好亲近着,等孩子生下来了,属下们护送着三少和您一块儿回京城。您照顾三少有功,生育子嗣也有功,一个......侍妾的名分还是跑不掉的。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不是看低您,只让你做个侍妾,只是,按您的身份,撑死了,也最多就是个贵妾,您要做平妻,恐怕有些难度的。当然,也不是不可能的,侯爷、夫人他们都是十分疼三少的,只要三少要的,他们就没有不允许的,只要您伺候好了三少,平妻也是可能的。”
听完胡六的话,李芸熙笑了,越笑越大声,而后,泪水很快就落下来了。李芸熙狠狠地抹掉了眼泪,用一双湿润的红通通的眼睛看着胡六,说: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胡管事您比谁都清楚。是,我穷,我们家穷。那时,我与妹妹相依为命。我妹妹重病,等着百年山参入药。可是就算......就算我愿意卖身为奴,愿意做牛做马,当时在整个芙蓉镇,也只有你们别院里有山参。至于原因,想来您是十分清楚的。因为你们爷喜欢拿山参做靶心。你们侯府富贵,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求都求不来的东西,你们就能任意糟蹋。若不是为了我妹妹的命,我李芸熙就算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又缘何不知道‘廉耻’二字,又如何会做出‘自荐枕席’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至于这孩子,因为您给我用了避子汤,我就没在意。等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太大了,大夫说我身体不好,还是不落胎为好,若是早知道......我不会留下他。既然......既然你们现在知道了,侯府也愿意认他,等他出世了,我就托人去侯府送信,你们派人来接就是。以后孩子长大了,若是问起他的亲娘,你们就告诉他,他娘亲......难产死了吧。若是.....若是你们给他找了另一个娘,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咱们侯府也是讲道理的人家,怎么会只要孩子,不要孩子的娘亲呢?这可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的事儿呀!您可不能凭着您的偏见就主观臆断了。”胡六赶紧解释,因为他感觉到了三少想要杀了他的目光。他也不想的,可不就是话赶话,他才越说越多,越说越......他明明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让三少继续住在这里罢了。
“我还没说完呢,不管是侍妾,还是贵妾,甚至平妻,嫡妻,我李芸熙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从未想过要高攀侯门这样的高门大户。一入侯门深似海,我还是过自己的平静小日子吧。三少自有他的良配。若是......若是你们侯府的规矩,未曾正式婚配之前,是不可以有子嗣的,那么,这孩子交由我养,也可以。只是......若是孩子给了我,我希望,今生今世,你们都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李姑娘,能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不作数吗?奴才自己给自己掌嘴,重新说行吗?”胡六轻轻地拍了自己两巴掌,三少的眼睛一瞟过来,他又狠了狠心,重重地摔了两个。胡六觉得,他也算是倒了大霉了,这才多少时候啊,他都摔了自己几个大耳光子了啊?
“胡管事,您根本不必这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说过的话,我负责。您说过的话,咱们这院子里的人也都听见了。”
胡六听了李芸熙的话之后,再不敢低头往三少的方向看了,因为他好像已经把事情搞砸了。只静静站在原地,想让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存在才好。
李芸熙却是不想再而衰三而竭的,她要一鼓作气,既断了三少的路,也断了自己的心思。正如胡六所言,凭着她的身份,她至多也就只能给三少做个侍妾了。侍妾,那是什么,那就是玩意儿一样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了。便是她生的孩子,也是她的主子。侍妾在正妻面前,那是要立规矩的。能立规矩的,还不是一般的侍妾。
可是,不管如何,侍妾就是侍妾,是可以被任意发卖的,有没有孩子都一样。她不愿意落到那样的地步。三少的宠爱,她得到过,所以知道,那并不是一种可以持续一生的情感。只是一时的兴致罢了。喜欢,就攥在手里,不是把玩,不喜欢了,就扔在一边,让她自生自灭。第一世,她到死,都觉得自己是得他喜欢的,可她依旧逃不过一死,还连累了孩子。第二世,她不得喜欢了,还没能有机会自生自灭,便被人害死了。
这一世,她想为孩子,为妹妹,为祖母活,长长久久地活,活到寿终正寝。就算之前,她的心曾经偏离了一些轨道,现在胡六的一番话,那些邻里的闲言碎语,却也终究点醒了他。三少就是这样一种存在,他来的声势浩大,让你看不见他都难,他走的也不是悄无声息。大家都知道他的来和往,于是,被留下的她,便是那个流言所向了。
跟在三少身边,荣华富贵是有的,只是,银子再重要,却也比不过性命。花在她身上的银子,若是用来买她那几年,那是绰绰有余了,若是用来买她的一生,那她就亏大了。其实她并不稀罕银子,银子多就多用,银子少就少用,只要人活着,赚银子的机会不是没有的。只是有时候,人要向现实低头,平民要向权贵低头......
“胡管事,事不宜迟,趁着三少这病没有多久,您赶快带着他回京城去吧。苏城的大夫,绝对是不如京城的,京城里,还有御医。”
说完这话,李芸熙就微微低下头,“三少,听话,放开。”
尉迟子轩只是抬起头,摇了摇头,不肯松手。
李芸熙笑着对胡六说,“胡管事,您看,三少也不是什么都听我的。你们,帮我把他拉开吧,我弯不下腰。”
三少被拉开了之后,起了身,委屈地望着李芸熙,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所有的控诉,都在眼神里了。
李芸熙只是垂眸避开了他的眼神,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李芸熙进屋之后,王妈妈和芸珮都跟了进去。而后,随手关上了房门。
几乎是李芸熙前脚刚进屋,两人就在后脚跟进了屋子里。芸珮还没来得及开口,王妈妈就开了口,李芸熙说的别的什么,她都觉得说的很好,只是关于孩子,“芸熙啊,你怎么能说把孩子给了侯府呢?这明明就是你的孩子,那侯府......三少居然是侯府的少爷。这些都不重要。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了,你去嫁人,孩子由祖母帮着你带,等孩子长大了,再让她认你。你怎么还能让他们对孩子说,你死了呢?”
“祖母,您先别急。听我说。”
“我怎么能不急,孩子都快出生了,你怎么能平白就把孩子给他们?你肚子里这个这孩子,要名分没有名分的,若是送去了侯府,侯府里唯一能护着他的,恐怕就是三少了,可三少现在是个傻的。便是三少以后好了,那又更糟,三少好了,必然是要娶正妻的,这孩子的地位该多尴尬啊?这事儿,我不同意。你狠心是你的事,这孩子,我是舍不得的。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帮你带着他的。你就放心去寻你自己的好姻缘。”
“祖母,您想太多了。您觉得,这些人找到咱们这里,城里有了那些流言,我还能嫁出去吗?至少,在苏城是不行了。恐怕等我生了孩子,咱们还是要换个地方住的。只是委屈祖母了,还要跟着咱们再去寻别的地方定居。其实这样也好,我一直担心,若是我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可别吓坏了您,现在......多给些银子,还是能请到产婆的吧?至于我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孩子,只有侯府不要,我是不会不要的。您应该也知道,侯府是讲规矩的人家,三少年纪尚幼,还未曾娶亲。这孩子,只要带回去,就是打三少正妻的脸,侯爷和夫人总是更疼三少的,自然更想给他一份好的姻缘。而我,实非良配。这孩子,恐怕很有可能,会先由我来养着,侯府最多就出些银子罢了。便是他们要把孩子接回去,也要等着三少有了嫡妻,嫡妻给他生了嫡子之后。”
而后,李芸熙凑到了王妈妈的耳边,低声说,“这几年,足够我们带着孩子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