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前些日子虽然是傻了的,可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自然不方便由李芸熙三人其中一个给他沐浴。于是王妈妈便去邻里间寻来了比较适合且愿意的吴家小子,吴家小子收了王妈妈给的铜板,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干活的。尽心,是给三少洗干净,尽力,是用尽全力。因为吴家小子虽然年幼,却是这附近因为力气大而出名的孩子,所以,傻子三少每次被沐完浴,都只知道指着自己身上红彤彤的皮肤跟李芸熙说,“娘子,痛。”一副可怜兮兮求安慰的模样。
李芸熙看着自然也是心疼的,只是,虽然她们是付了铜板的,这附近却没有别的人愿意给三少沐浴,因为嫌弃三少是个傻的,不得已,她们便只能委屈三少了。总不能让他蓬头垢面的。不然恐怕时间一长,他就不仅是傻子,还是疯子了。苏城之内的人,嘴巴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的。
三少若还是傻的,就算不愿意,就算满心委屈,也会听李芸熙的话。面对李芸熙的时候,傻子三少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盲从。可问题是,现在的三少不傻了。不要说那个小子的动作有多粗鲁了,便是他那些随着记忆一起回归的习惯,也让他无法忍受他人的碰触。沐浴这回事,他一直就是习惯一个人的。
于是,李芸熙说完那话很久,往常本该已经起身跟着王妈妈出了门的三少,却依旧固执地坐在李芸熙跟前,甚至,为了躲避李芸熙带着询问的视线,他还微微低下了头。
李芸熙抬眼看了看他,他今天真的很不对劲,也少看她了,也不听她的话了。
“三少?”李芸熙先是唤他,等他抬起了头,李芸熙继续说,“你靠过来点。”
这样简单的要求,三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做到的,虽然他有些不愉快,这李芸熙朝着他招手是怎么回事,把他堂堂三少当做旺财了吗?只是,他依旧按她所说,凑近了她。
“为什么不跟着祖母去沐浴?嗯?”李芸熙尽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说起话来,十分温柔。照她看来,三少今天已经受了足够的惊吓了。她并不想再吓到他。
三少略微想了想,装作委屈地指指自己身上的各处伤口,轻轻嘟囔了一句,“疼。”
李芸熙自然也想起了前几次三少每次沐浴归来的模样,今天她看着三少的模样,露在衣服外的部位受伤极重,恐怕衣服底下,应该是有许多淤青的。若是还让吴家小哥帮着他沐浴,恐怕会让他伤上加伤。可若不让吴家小哥来,总不能让王妈妈和芸珮去吧?
“三少,听话,跟着祖母去。祖母会跟吴家小哥说,让他下手轻点儿的。”
三少还是摇了摇头,不肯起身。他一点也不相信那个小蛮牛会手下留情,懂得控制力道。
若是李芸熙瞪他,他就可怜兮兮地低声重复一句话:“娘子,疼。”一时间,场面倒是僵持了下来。
王妈妈站在一旁,颇有些无奈,她看着,就像是芸熙还未生产,就先有了一个儿子。
万般无奈之下,王妈妈建议道:“芸熙啊,不然,就让吴家小子给他稍稍擦上几把,就不洗了?”
三少悄悄瞪圆了眼睛,这芸熙祖母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他是不想沐浴了啊?他明明,明明只是想要换个人给他沐浴。不对,他其实更想自己一个人沐浴,不受打扰的。
思考了一会儿,三少歪头开了口,“娘子......洗?”若是一定要挑一个人给他沐浴的话,他不如挑李芸熙好了,反正他们日后总要坦诚相见的,提早让她熟悉一下他的身|体也好。
明白了三少这句话的意思之后,李芸熙和王妈妈对视了一眼。
对于失而复得的三少,李芸熙是有些想迁就的。稍稍考虑了一下,李芸熙觉得,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反正现在的三少是个傻的,反正,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三少的身子......毕竟,他们曾经那样亲密过,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只是纯粹帮他沐浴,顺便看看他身上的伤势,李芸熙觉得,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她只是有些担心,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撑不到给三少沐浴完,可是那样的情况,也不好让吴家小哥搭把手了。
大约是看出了李芸熙的摇摆不定,王妈妈急忙开了口帮她做了选择,“那怎么行?不行。”
三少没有搭理王妈妈,只是瞪大眼睛盯着芸熙,“娘子......洗?不疼。”三少有些不信邪,他觉得,他不过就是想找个人伺候沐浴,应该不至于多艰难才是。原来多的是奴才想要帮着他沐浴的,他都不允许。这回他主动提出来了,这些人居然还敢拒绝他?
李芸熙刚要答应下来,王妈妈就又阻止了,“芸熙!既然三少不想让吴家小子给他洗,容易,祖母我再去找一个人来,芸熙,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今天还动过胎气,可不敢拿这个开玩笑。我是宁愿他就一直这样脏兮兮的,也不能让你搭上了孩子。”
更何况,芸熙和赵城的婚事已经有了口头约定。芸熙在这期间给一个男子沐浴,便是那男子是个傻的,总归也是不妥的。若是再被人知道李芸熙还未成亲,就有了身孕,这个傻子还是李芸熙肚子里孩子的生父,那就更糟糕了。王妈妈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孽缘啊!
说完这话,王妈妈就转身出了房门,准备寻人去了。要找个可靠又愿意的人,王妈妈虽然觉得有些头疼,不过,总比芸熙亲自给三少沐浴要来的好多了。今日,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找到这样一个人。
这是王妈妈第一次当着三少的面,说起她怀有身孕的事,李芸熙十分紧张地看向了尉迟子轩的方向,总怕他明白‘有身子’和‘动过胎气’的意思,总怕他会突然清醒过来。也怕他清醒过来之后,还记得今天王妈妈说过的话。只是,话一出口,便覆水难收了。李芸熙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三少待在她们宅子里的日子,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估计那人应该已经把消息传到长乐侯府了吧?她只盼望着,胡六接走他之后,他们能够相忘于江湖。
王妈妈准备开门,送吴家小子出门,顺便再去寻个人,一开门,却看到了正准备叩门的赵城。
看到突然登门的赵城,王妈妈惊了一惊,想起芸熙现在的模样,有些不安起来。若是赵城坚持要见芸熙,若是赵城见到芸熙脸色不好,坚持要请大夫,那该怎么办?大夫一把脉,芸熙有身孕这事,恐怕就瞒不住了。一时间,王妈妈心里百转千回。
赵城看着似乎在想什么的芸熙祖母,只规矩地行了个礼,“祖母,我能见见芸熙吗?”赵城听哥哥说,他已经帮他把那傻子送走了,让他安安心心地等着做新郎就好。他却想亲眼过来看看,二哥是骗他的,还是真的。若是真的,他自然是高兴的。
王妈妈在想着,该如何说芸熙现在的情况,她若是说芸熙病了,恐怕赵城是一定会去寻大夫的,她也不能说芸熙不想见他,不然亲事恐怕就要黄了。说芸熙睡了?谁家愿意娶这么懒的媳妇儿。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旁的吴家小子开了口:“婆婆,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家了。我还要去山上打柴的。”
看到吴家小子,又看了看赵城,王妈妈突然之间就有了主意。
想到自己的打算,王妈妈笑的很是和蔼,“赵城啊,先进来吧。你一会儿没什么事吧?就......你家那铺子里头。”
赵城以为王妈妈要跟他说些什么重要的话,会耗费些时间,赵城能想到的能耗费时间的事,除了婚事,恐怕就再无其它了,于是赵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今天没有什么事要急着办的。”
“哦,那就好。啧~是这样的,赵城啊,你也知道,我那两个孙女儿啊,都是心善的人。这不,收留了那钱家小姐从江里捞起来的傻小子。可是呢,我和她们都是女子,有些事不方便由我们帮着他做,比如......比如这沐浴的事儿,就......你帮个忙,可以的吧?”
赵城闻言皱了皱眉,“祖母,您说什么?”那傻子......二哥不是说已经把他弄出城了吗?怎么听着芸熙祖母的意思,是那傻子还在她们宅子里?
“我是说啊,今天咱们家那个傻小子自己跑了出去,然后不知道是哪些挨千刀的,把他给打了一顿。你身后那些人的良心怎么那么坏,一个傻子而已,他们居然也下得去手。把人打的哟,那脸都不能看了。本来多好看一个孩子啊!”
“您是说,住在你们家的那个傻......子今天自己出去后,可是......现在又回来了?”赵城十分希望答案是否定的,只是......至于芸熙祖母口中那杀千刀的人,恐怕跟他的二哥是有些关系的,他就不予置评了,毕竟他二哥也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
“是啊,他那一身脏,一身伤的,总要洗洗,才能给上伤药呀。赵城啊,还好你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去找谁了呢,那小子傻归傻,居然还知道挑人给他沐浴。”王妈妈自然不敢说,他居然想要芸熙亲自给他沐浴,于是只说,“刚才出门去的那个吴家小子你看到了吧,那个傻小子居然嫌弃他力气大,说是怕疼。我看着,你就挺合适的。”
“祖母,您的意思是,让我帮他沐浴?”
“是啊!”王妈妈回答的很干脆,而后试探地问了句:“怎么,你不愿意?”
“啊?不是的,只是......我没帮人沐浴过。怕......怕做不好。”
“没事,就跟你平时自己沐浴一样,我会交待他的,让他老实点儿。那,你现在这儿等等?我去把他叫出来,你们一起去下净室吧。”
赵城一点儿也不相信,傻子是能因为被交待就真的会老实的那种人,只是芸熙祖母话赶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时间,赵城有些为难起来,是该甩袖离去,还是.....帮着个傻子沐浴。
王妈妈快步走到芸熙屋子里,三少依旧坐在芸熙的床头,只是,他并不像原来一般是注视着芸熙的。
平日里,芸熙跟他的交流其实也不是太多,他们也不过就是日日时时相对罢了。
“芸熙啊,你好好休息,我把三少带出去沐浴了。”
“祖母,这么快,就找着人了?”
“嗯,刚巧赵城来了嘛!我就让他帮个忙。”
“赵城?他来,是来找我的吗?他说了有什么事了吗?”其实李芸熙不想麻烦赵城,让未来的夫君给三少沐浴,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大约就是怕你改主意了,所以经常来见见你吧。你放心,祖母会拖住他的,你就好好休息,三少啊,跟我出去沐浴了好不好?这回不是吴家小哥了,是赵哥哥,不会疼的了。”
关于赵城此人,三少是知道的,李芸熙快要定下的未婚夫,他见过,也听芸珮说起过不止一次。若不是李芸熙,是赵城也不是不可以的,三少的嘴角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