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无意识地抠着手指，表情有些僵硬。
“林姐，我……我可以的。”
“你当然可以。”
林依澜微微一笑：“但如果可以更轻松一些，何必硬撑？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通了？”
“渡人不能渡己？”
向暖苦笑：“没有，就是觉得，几年书不能白读。”
她以为自己可以解决。
“哈！”
林依澜夸张地笑了声：“照你这么说，医生生病了也要自己开刀喽，不然，学都白上了？”
向暖：“……”
林依澜往躺椅上潇洒一坐，“来吧，开始。”
向暖弱弱指了指躺椅，“这应该是我的位置……”
林依澜白她一眼，“谁说我要当你的咨询师了？你不是说书不能白读吗？自己分析，自己诊断，我听着，顶多帮你做个总结。”
向暖：“……”
刚刚还说医生不能自医呢。
“快点啊宝贝，我很忙的，还要接孩子，做饭，打扫卫生。”
每当林依澜叫人‘宝贝’时，都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代表她快要失去耐心。
当然，向暖知道，林依澜只是不想给她时间找逃避的借口。
这份好意，她今天是非接受不可了。
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向暖坐到咨询师的位置，自我陈述。
“最近一年，会感觉到间接性情绪低落，愉悦感丧失，伴有失眠，思维迟缓，容易乏力……信任感丧失，常有‘面具感’，仿佛大家看到的都不是我自己。”
她看了林依澜一眼，林依澜示意她继续。
“躯体反应主要表现为局部持续疼痛，背，腰，心脏偶尔。”
“最近三个月，有……有自残和轻生的倾向……但没有实施过。”
林依澜没太大的反应，口吻平淡的，像是学术讨论。
“所以，你的诊断是什么？”
向暖抿了抿唇，“微笑抑郁症。”
林依澜：“此疾病的定义是什么？”
像是课堂老师提问。
向暖只好背书似的回答：“微笑抑郁症是抑郁症的特殊表现形式之一，这类患者因工作、自尊心、责任、礼节等需要，通常在人前面带微笑，只有在独处或是面对最亲近的人时，才会表现出失落，痛苦等抑郁相关症状。”
“该病可能由遗传、性格、躯体疾病等因素引起，多发于高学历、高收入人群。尤其是高级管理人员、行政人员或是服务行业工作者。”
“一般来说，男性发病率高于女性，而幽默的人不擅长表达压力和情绪，也因此更容易患病。”
林依澜又道：“说说其特殊性和严重性。”
向暖：“微笑抑郁症关键在于具有迷惑性，由于患者将消极情绪藏于笑容之下。”
“一方面，亲朋好友不易察觉，会忽略患者内心的悲伤和焦虑。另一方面，患者自身可能也没发觉或是选择置之不理……”
说到这里，她又偷偷看了眼林依澜。
“不良情绪长期得不到释放和缓解，最终会导致崩溃，严重时可能会轻生。”
想着脑海里时不时冒出的‘一纵而飞’的念头，向暖不禁打了个寒战。
林依澜像是没看见，点点头：“背得不错。”
话锋跟着一转：“那你说说，你的诱发因素是什么？”
向暖被‘考试’的紧张感支配着，完全想不了别的，只本能给出认为正确的答案。
“性格因素，职业因素，家庭因素都有，在有抑郁病史的情况下，没有及时引起重视，寻求专业帮助。”
林依澜：“关于治疗，你有什么想法？”
向暖：“轻中度建议药物加心理治疗，药物可以有效快速地缓解抑郁症状，大大提升生活质量。”
“心理辅助治疗，可采取认知疗法和心理动力疗法，前者可以帮助患者了解抑郁症，消除病耻感，知道表达悲伤并不可耻。后者，主要是给予患者认同和支持，鼓励患者分享悲伤和痛苦，便患者感到轻松，安全，从而有利于缓解症状……”
背到这里，她自己不自觉地就停了下来。
林依澜这时坐起来，目光温和地望着她。
“都了解过了？”
向暖点点头。
是的。
她学习过，了解过，也试图自救过。
但……动力不足，只能一点点任由情绪拖拽进黑暗深渊。
林依澜走到向暖面前，握紧她的手，与她平视。
“小暖，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和尊严。但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我们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只有两个，爱别人，或是被别人爱着。所有行为，都是基于这两点。”
“但无论是哪一种，前提首先是爱自己。”
“因为，这一切都基于有你的存在。”
林依澜眼里柔光闪烁，笑着说：“我们常被称之为‘最后的心灵守门人’，但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心灵守门人。”
“守住本心，方得始终。”
“你的本心是什么？”
向暖眼中含着热意，哽咽着道：“幸福。”
林依澜满意地拍拍她，“那就努力坚守，一切有可能干扰这个结果的，去排解它，消除它。”
仿佛要强的孩子，摔伤了不敢哭，也不敢将伤口示人。
却被贴心的大人发现，帮她轻轻露出伤口，告诉她，应该处理，而不是隐藏。
有泪珠从向暖眼睛里砸落。
哭不是因为疼或是难过，而是心事藏了那么久，终于被揭穿。
每一个想藏的东西也好，情绪也好，本质上其实是希望被人看到的。
人的心理，总是那么矛盾。
最后，向暖动情道：“林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会好起来的。”
……
向暖走回家时，已是晚上，五彩霓虹灯笼罩了这座城，熟悉又陌生。
想想其实挺神奇。
原本这座城市，与她毫无关系。
却在冥冥之中被缘分牵引着来，又因为一个人留下，在这里组建家庭。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们的子孙后代都将在这里生活。
这一切，都基于她。
怎舍放弃？
向暖心潮微微澎湃，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厨房，孟响正在忙碌。
婚后两年，他已经将姑父的厨艺学得七七八八。
出手随随便便就是大菜。
今天做的是泡椒美蛙，清蒸蟹，还有猪肚鸡，都是向暖最爱吃的。
开门声响起时，最后一道菜刚刚出锅。
孟响迎到客厅来，身上还系着围裙。
向暖靠着鞋柜看他。
男人高大，英俊，身上晕染着的烟火气息，非但没有拉低颜值，反而凭增了几分莫名的性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