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5
艾石2025-06-10 13:355,549

  次日下午的案情研讨会上,刑警队两个正副队长都到场了,手上没有紧急案子的队员也都来了,史源因为入场较晚,只能在一个角落里靠墙站着听,技术科派出的解说代表是何锦鹏,因为袁锡江熬夜做完尸检等痕迹检测后,留下一份尸检及案发现场痕迹鉴定报告就回家补觉去了。韩振邦将死者基本信息快速说了一遍,紧接着何锦鹏开始汇报技术科的调查结果。

  死者李双洁身上有五处程度不同的瘀青,它们分别在鼻梁、左侧颧骨、左右手腕和右大腿内侧,左肩膀有轻微脱臼,头皮有过严重撕扯,现场发现了许多掉落的死者头发。死前受到过侵犯,下体检测到男性精液。死者身上有八处刀伤创口:下颏部有一处纵向伤口;颈部右侧颌下有两处伤口,周围伴有皮下出血和表皮剥脱;右胸前乳房上下有两处横向伤口,深达胸腔;右上腹有一处纵向伤口,进入腹腔;左大腿前外侧有两处创口,深达皮下。致命伤为右胸的两处伤口。凶器掉落在死者身旁,是死者家中的水果刀。还有,死者的双耳缺失,在凶案现场没有找到,疑似凶手割下取走。

  现场发现了许多陌生指纹,疑似凶手留下,其中还检测到一枚罕见的指纹:孔雀眼纹型,较为稀有。另外,案发现场还发现了一个较为清晰的鞋印,平跟塑料鞋底,全长二十五厘米,换算一下约四十码,估计凶手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五之间。

  以上何锦鹏说的话史源都在自己的本子上一一记下。当他记录死者身上的八处刀伤创口时,他的手都快抖了。每一处刀伤都意味着凶手何其残忍,死者何其痛苦。李双洁不是瞬间死亡的,她是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的。

  如果是仇杀,史源倒可以理解凶手这种残忍的行凶手法。但如果不是仇杀,史源想象不出这个凶手为什么会如此丧心病狂。最后,凶手还割走了死者的两只耳朵。他为什么要割下耳朵?他是如何带走那两只耳朵的?那两只耳朵现在在哪?太多的问题,每个问题都令史源费解。

  待到何锦鹏说完,韩振邦问大家是否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抓紧时间提问,于是几只手纷纷举起,依次提问。最后轮到史源,其实起先他有所犹豫,但最终还是举手了。他问道:“何法医,我想问李双洁胸口的两处致命伤是在何时造成的,是在其他伤前面还是后面?”

  何锦鹏抬了抬眼镜,回道:“这个袁科长没提,不过这八处伤应该是随机的,而且是集中在一个短暂的时间里造成的,以现有的技术很难分清先后顺序。抱歉,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对破案很重要吗?”

  “我只是想知道死者被折磨了多久才离开人世。如果两处致命伤是较早造成的,那至少她不用忍受后面的其他刀伤折磨。”

  闻言,一旁的韩振邦微微低了一下头,某种感性的东西在这个理性的男人心中动了一下,但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于是说道:“史源,现在是案情研讨会,不是死者追悼会,不相干的问题不要提。”

  史源尴尬地点点头,会议继续。这时,有人举手提到李双洁案和之前六月份的骆晚霞案都是入室奸杀,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对于这一点,韩振邦表示他也想到了,可是骆晚霞死于窒息,且尸体保存完好,没有丢失器官,但李双洁案死于多处刀伤,且双耳缺失,两个凶手的行凶手法有明显差异,所以暂时按独立案件各自侦办。事后,技术科谨慎起见,也对比了两个案子中案发现场的指纹,没有重合,所以确系两起独立案件。

  接着韩振邦又将昨日死者丈夫的口供和大家快速说了一遍,交代了案子的更多细节。临会议结束,一直在旁听的队长潘忠玉提到这个月队里来了几个新人,希望新人能跟着韩副队长好好学习破案手法,不要像上次端赌窝时掉链子,最后他还让韩振邦给新人讲两句调查案子的诀窍。韩振邦摘下领口上的墨镜,说道:“我也没什么诀窍,调查命案不外乎八字箴言:‘多走多看,多问多想。’所以,我们现在就从第一步开始,走出去调查。”说罢,韩振邦起身开始部署走访路线。

  走访调查一般都是两两一组,韩振邦秉着“老带新”的原则,将两个警校毕业生交给了两个老刑警,自己则亲自带了史源。当史源跟着韩振邦出门时,吕信光用胳膊肘别了一下史源,跟他说了句“你小子走运了”。当时的史源还不明白这句话,后来他才知道如今三十八岁的韩振邦十八岁干刑警,从警二十年,破获多起大案,功绩卓著,是队里人人敬仰的老刑警,可是二十年来从未亲自带过新人。不过虽然韩振邦不亲自带新人,但跟着他耳濡目染学习的那些警察后来都发展的很好,从他底下出了两个派出所所长和一个看守所所长,史源过去呆过的城东路派出所的所长陈凯辉就是其中之一(话说史源能从城东路派出所快速调到刑警队,陈所长没少出力,而韩振邦也是卖了陈所一个面子,在不知道史源能力的情况下通过了调任申请)。所以史源能跟着韩振邦去走访调查,在其他队员眼里,是莫大的荣誉,而且韩振邦可以用为数不多的金杯警用面包车,但其他队员只能骑自行车,所以大家自然更加羡慕史源。

  半个小时后,史源跟着韩振邦来到海棠舞厅。昨晚他们来舞厅时看了门口的营业时间通知,上面写到营业时间为下午五点至午夜十二点。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一般来说这种服务性营业场所,服务人员都会提前抵达准备,所以这个时间点,舞小姐们都应该陆续到了。

  韩振邦敲响舞厅大门,等待数秒后,一个男人微启大门,探出一个头说了句“半个小时后再来”欲要关门,但被韩振邦一手攀住门,只听韩振邦吐出两个铿锵有力的字“警察”,男人顿时笑容可掬,拉开另一扇门,让出道。“警察同志怎么突然来我们这啊?”这话看似是对着韩振邦说,但其实是给里面的人通风报信。马上,老板娘郑思蓉摇摆着身子出来迎客。

  韩振邦和史源已经走进舞厅内,只见两个清洁工正在打扫舞池和卡座,四个身型精瘦的小伙子散在各个角落,一看就是保安的模样,里面没有杨浩,三四个舞女从化妆间出来,挤在员工通道门口看戏。史源朝舞女们看了一眼,没见到孙莹。正猜想孙莹今天会不会来上班,孙莹就出现了。四目相对的刹那,史源立刻移开视线。这时,韩振邦已经和郑思蓉聊上了。韩振邦先自报家门,然后说明来意,需要对方配合调查一起谋杀案。听到谋杀案的当下,郑思蓉脸色大变:“谁死了?”

  韩振邦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不远处的舞女:“你把她们都叫出来,我一起说。”

  郑思蓉照做。很快,十二个舞女加上郑思蓉一字排开,站在韩振邦和史源面前。

  队伍排好后,郑思蓉向舞女们介绍了两个警察的名字,然后面向警察调侃一句:“上一次这么挑姑娘还是沈老板来的时候。”此话一出,女孩子们都笑了,但韩振邦和史源脸色却不好了,一个黑脸一个红脸,最后韩振邦厉声道:“严肃点!”

  话音刚落,女孩子们立刻收起笑容,唯独郑思蓉依然从容地摇着扇子道:“韩警官,你这样会吓到姑娘们的,女人是不能吓的,一吓容易忘记事,就不能配合你调查了。”

  韩振邦懒得跟她废话,于是快速进入主题:“你们这是不是有个舞女叫李双洁?”

  “是。”郑思蓉回答。

  “昨天她是几点离开这的?”

  郑思蓉正回想着,孙莹帮她答了:“八点。”

  “你倒记得清楚。”

  “昨天的事,当然记得清楚。她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化妆间的挂钟,确切的说是七点五十八分。”

  “你们这不是十二点关门吗?她为什么早走?”

  “还不是因为他。”郑思蓉用扇子指了一下史源。

  “我?”

  “对,就是你。”郑思蓉解释,“因为你突然来了,吓走我们这一个客人,这个客人大喊着警察,又吓跑了其他客人,那些狗娘养的,都还没付钱就跑了,跑的时候撞到了双洁,双洁的肩膀好像有点脱臼,她没法陪客人跳舞喝酒,就先回去了。”

  史源想起了尸检报告中提到的肩膀脱臼,原来是这么来的。

  “她是一个人走的吗?”韩振邦继续问。

  “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

  “就是应该是啊,她从我们这出去时是一个人,但后来有没有遇到谁一起走我就不知道了。”

  此时韩振邦和史源都在回想昨晚吕信光提供的邻居的口供,郑思蓉和那邻居的口供对上了。趁着间隙,郑思蓉反问:“韩警官,该不会这死的人是双洁吧?”

  反正李双洁的死很快就会传开,没必要藏着,所以韩振邦点了一下头。但这一点头却把舞女们都吓坏了。“怪不得到这个点了她还没来。”郑思蓉咬咬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李双洁平时有固定的客人吗?”

  “应该没有,她来我们这的时间不长,还没混到脸熟呢。”

  “不,蓉姐,有个男人,我见他两次找过双洁。”孙莹突然插话。

  “有吗?谁?”郑思蓉代警察问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就是昨天看到史警官就跑的那个男人。”

  闻言,韩振邦和史源对视一眼,赌徒的嫌疑程度在这对视的刹那立刻飙升。接着,韩振邦又让舞女们回想李双洁曾经接待过的客人,有的能报出名字,但也仅是名字,有的却只能描绘长相,但描绘地模棱两可,总之,没有拿到可以继续挖掘可疑人的有效信息。

  临走,孙莹突然跑出来叫住史源:“史警官留个传呼号给我吧,万一我想起什么线索可以告诉你啊。”

  史源迟疑的工夫,韩振邦已经报出了号码。孙莹笑着说记下了转头跑了。上车后,史源嘀咕道:“韩队,你干嘛泄漏我隐私啊。”

  “如果你的隐私有助于查案,泄漏就泄漏了呗。”

  “那下回我泄漏一下你的传呼号啊。”

  “你小子认真的?”

  “当我没说。”

  转个头,两人开车来到看守所,吕信光等人已经从地下赌场抓回来的赌徒和马仔中盘问到了那名可疑赌徒的信息。但这信息量十分有限,大家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只知道他自称“老鬼”,外地人,具体哪里,谁也不知。不过有两个赌徒知道老鬼住哪,问到地址后,吕信光搭上韩振邦的车,随史源一同前往老鬼的住处。但是当三人闯进老鬼的家时发现老鬼已经收拾东西跑路了。

  当韩振邦看到老鬼家中空荡荡的衣柜的刹那——后来知道这是老鬼三个月前租的房子,他几乎认定老鬼就是凶手。与此同时,老鬼已经坐在前往锡安的长途公交车内离开了新辉。

  这一晚,史源回家路上可谓意气风发,他为李双洁的案子这么快就破了感到高兴。接下来只要技术科的人去老鬼家提取指纹,再将老鬼的指纹和凶手的指纹一比对——成功配对,就能结案了。只是案子虽然结了,但老鬼能不能顺利抓到又是个问题。

  就在史源思索如何跨地区抓捕逃犯时,他又骑错了路,骑到了人民路三九九号。此时是晚上九点,路边的公寓楼里还有几户人家亮着灯,史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喃喃道:“太邪门了!”

  就在他准备调转车头回家时,他猛然发现二楼二〇三室亮着灯。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灯还亮着。起先的几秒钟,史源感觉有点震惊,但马上他明白了,是有新的住户住进去了。他思忖片刻后,从自行车上下来,走进了公寓楼。

  咚咚咚。史源敲响了二〇三室的门。

  门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应声:“谁啊?”

  “警察。”史源回答。

  等待三秒,门开了。

  只见一个戴着淡黄色发箍的长发女人出现在史源面前,年纪二十四五的样子,柳叶眉,鹅蛋脸,一双清澈的眼睛惊讶又狐疑地看着史源,她身上既有一种少女的纯真气息,又有成熟女性的知性与优雅。

  就这一眼,史源有种滑进某个深渊的错觉。

  “你是警察?”女人警惕地问。

  “是。”史源赶紧掏出警察证,同时还添了一句废话“如假包换”。

  “我也没见过警察证,但……看着像真的。史警官有什么事吗?”

  “你是刚搬进来住的租客?”

  女人点了一下头。

  “你知道这个屋子里过去发生过不好的事吗?房东跟你提过吗?”

  女人又点了一下头。

  “你确定我说的不好的事是你知道的不好的事吗?”

  女人皱了一下眉头:“这里发生过凶杀案,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吧?”

  “对,那房东没骗你。”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一听就是老年人的。“晴晴,是谁啊?”

  “一个朋友。”女人大概是不想多做解释,随便应付了一句。

  “里面的老太太是你母亲?”

  “嗯,史警官,你到底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我听你口音是外地人,这屋子出过事,我怕房东欺骗外地人,所以就上来瞧瞧,既然你都知情,那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女人才理解史源敲门的动机。而在明白这个动机的当下,女人身上的紧绷感消失了。“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史警官,有心了。”

  “你胆子挺大的,这种房子一般人,特别是女孩子,不敢住。”

  “我一个人是不敢,但有我妈在就不怕。”

  对话进行到这,该问的该说的都差不多了,史源自觉不能多加叨扰,于是抿了抿嘴:“那好,那你们休息,我先走了。”

  “好,谢谢。”女人正要关门,史源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知道发生在这个屋子里的案子一直没有破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我不是危言耸听,我想凶手大概率早就跑了,但是,毕竟没有抓到,所以危险还是有一点的。我给你留个传呼号,如果你有任何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就呼我,我会立刻赶到。”

  女人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屋子拿了一张纸和笔,递给史源,史源将自己的传呼号写下。

  女人拿到传呼号后再次说了感谢,欲要关门,史源又说话了:“不好意思,最后一个问题,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女人注视史源三秒,然后回答:“唐晴。”

  “唐朝的唐。”史源又说了句废话。

  “晴天的晴。”女人说完,关上了门。

  对着突如其来的大门,史源的心跳频率达到了最大负荷量。

  

  ————————————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日】

  男人从海棠舞厅门口站起来。

  这时,里面冲出来更多的人,男人赶紧闪到一边。男人发现海棠舞厅里面乱糟糟的,于是在外面抽了一根烟,寻思去其他地方找乐子。

  这时,李双洁从舞厅里出来了。看到李双洁露在外面的白皙小腿,男人不禁咽了口口水。他看着李双洁从身边经过,再渐渐远去。就在李双洁即将消失在人群中时,男人跟了上去。他一路尾随李双洁到金石路八十九号,看着李双洁走进一栋三层楼老房子,当三楼屋子灯亮起后,他走了上去。抵达三楼时,烟抽完了,他将烟屁股在墙上摁灭,然后随手扔到了墙角,那里本就聚积了一堆烟蒂。

  男人敲了敲门,门内传来李双洁的应声:“谁啊?”

  “是我,你的老相好,我们在舞厅见过的。”男人胡说一通。

  等待三秒,李双洁打开了门。“你谁啊?”李双洁还在纳闷。

  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块的纸钞:“我也忘了?我在你那买了不少酒呢。你肩膀是不是不舒服?所以提前下班了?”跟踪的路上,男人不止一次看到李双洁在揉肩膀。

  “嗯。”

  “这钱给你买点药吧。”

  “这不太好吧。”

  “没事,你请我进去喝杯茶就算还了。”

  李双洁犹豫片刻,但看在钱的份上,她说:“进来吧。”

  男人搓了搓手,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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