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源回到薛晓叶家门口，袁锡江等人还在屋内搜证。韩振邦已经开始抽第二根烟，他一边抽一边问道：“你跟这个叫杨浩的小子几年交情了？”
“我们从六岁开始就是同学，一直到现在，十八年了。”
“这小子我看着有点眼熟，以前是不是犯过事？”
“犯事不至于，但他读书那会经常跟人打架，曾经上过一趟派出所，具体他没说，我也没问。”
“你不是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吗？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其实……他是个好人。”
“好人……”史源听不出韩振邦在说这两个字时的语气是质疑还是感叹抑或嘲讽，“你进去看过了，看到了什么？”
客厅里的情况一目了然，史源便将自己在卧室看到的情况说了一下，韩振邦听完，吐出一口烟道：“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案子可能跟李双洁的案子有关，两个案子相隔才两三天，都是入室杀人，李双洁没了两只耳朵，薛晓叶则没了两只眼睛，死者年龄又相仿，都是二十来岁，但现在看来可能不是同一个凶手，卧室被翻得一塌糊涂，客厅也乱七八糟，这锁有被撬的痕迹，”史源听到这，蹲下身看了一眼门锁，锁舌上有被钢丝摩擦留下的划痕，“但最重要的一点不同是——”
“——这名死者没有遭到性侵。”正在检查尸体的袁锡江接过韩振邦的后半句话，然后继续往下说，“她应该是被自家的水果刀刺中心脏死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到午夜十二点之间。”
史源听到这，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所以从表面证据看这似乎是一起入室抢劫案。凶手撬锁进屋，在屋子里找值钱的东西，但是惊动了主人，主人从卧室出来，两人碰到面，凶手穷凶极恶，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杀人灭口，然后继续在屋子里翻找值钱的东西，他还进了卧室找，因为那也有血迹，之后，他把卧室翻了个底朝天才离开。”
“为什么说是表面证据？”韩振邦淡淡地提了一句。
“因为这里有个奇怪的地方，死者双眼被挖，如果凶手只是入室抢劫，就没必要挖死者的眼睛，所以凶手绝对不只是求财，可能还有其他杀人动机。既然有其他杀人动机，这就不是一起入室抢劫案，是预谋杀人案。”
韩振邦在会议室黑板上写下死者名字“薛晓叶”后，在她的名字旁又添加了“谋杀”两个字。从案发现场归队都，韩振邦将大伙召集在会议室开会。他将案情的主要信息快速说明并在黑板上标注关键词和关键人名后，让吕信光接着说杨浩发现死者的经过。
吕信光回报完毕后，他又问其他在案发现场查访周围邻居的警员，是否有邻居在昨晚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听到或看到可疑声音或人影。但调查的警员表示邻居当时都在熟睡中，未觉察异常动静和人。最后韩振邦让大家根据目前所有信息讨论案情。
在座的警察大部分都是有经验的刑警，很快就推理出了史源当时站在门口时说的那番话，大家普遍认为凶手入室的目的主要是杀人，其次才是抢劫。至于杀人动机，从凶手挖掉死者双眼看，仇杀的可能性很高，但也不排除凶手本身就是个凶残暴戾之人，有侮辱尸体的癖好。所以韩振邦认为先从薛晓叶身边的熟人查起，因为是熟人才知道薛晓叶独自一人住在七星路的公寓，因为是熟人才有结仇的可能性。散会后，韩振邦单独将吕信光拉到一边，附耳给他布置了一个额外任务。
大家陆续离开会议室，唯有史源还站在薛晓叶的案情黑板前——确切地说是李双洁和薛晓叶两个黑板的中间，双手抱胸，凝神思索。
韩振邦其实已经走出会议室，但又折回来看史源：“我的字有这么好看吗？”
史源闻言，抿嘴一笑：“比我写得好。”
“刚才在会议室装哑巴，现在又装深沉，我最讨厌你们这帮年轻人在我面前耍酷。”
史源立刻敬礼，严肃地说道：“报告韩队，我不是耍酷，纯粹是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我要说的已经在四个小时前都向您汇报了。”史源说到这，顿了顿，语调放缓，“不过，就在刚刚，我又想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我就知道你小子还有存货，说。”
“其实这两个案子在杀人手法上很相似，只不过一个被性侵，一个没有。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其实凶手也是要侵犯薛晓叶的，只不过他没成功。因为在他要实施侵犯前，薛晓叶已经被他错手杀死了，而他对死尸没有性欲。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性侵这件事上会不一样。”
“所以你觉得这两个案子还是同一个凶手？”
“我只是说存在这种可能性。”
“其实是不是同一个凶手很简单，等明天技术科的报告出来，看看案发现场的指纹能不能对的上就知道了。”
史源点了一下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如果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这个问题就有点严重了。”
史源听出了韩振邦的言外之意，因为两名死者几乎没有交集，如果死于同一个人之手，那就意味着这是一起无差别杀人系列案，意味着凶手不是熟人，意味着凶手可以是这茫茫人海中任何一个陌生人。
午后，大家分头行动。一路人马去了薛晓叶生前工作的中药房打听，史源和韩振邦则跑了一趟薛晓叶父亲的家，另外其他人继续调查李双洁案。史源早就从杨浩口中听说过薛晓叶的家庭情况，果不其然，当他告知薛父女儿死了时，对方除了震惊竟然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了，他连假装难过都懒得假装，仿佛他从未有过一个女儿。向他打听女儿的朋友和社会关系，他也是一问三不知。不过临走，薛父突然说道：“你们有没有去查查杨浩那个小子？我女儿自从跟了那个混球之后，就再也没有给我送过钱了，都是这个混蛋教唆的，我女儿以前很乖的，现在突然死了，一定跟这狗杂种有关。”
史源本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但听到这番话，他的火一下就上来了。可就在他准备回应时，韩振邦拦了他一下：“我们会查的，告辞。”
回到车上，史源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韩振邦见状，蹙了一下眉，然后说道：“年轻人，沉住气，这么容易就动怒，怎么做警察？”
史源点点头，迅速平复心情。
“但是史源，有句话我跟你说在前面，再好的父子都有秘密，何况是兄弟。人是会变的，不要一头砸进兄弟情里出不来。”
韩振邦这话里有话，史源是个聪明人，已经听懂了其意，他心中一沉，但眼下也没必要讲开，于是他回了一句“知道了”。
当晚结束调查是晚上九点，史源回家路上又开小差，脑子跑回了薛晓叶的案发现场，等他回过神时，天突然下起了雨。他赶紧找地方躲雨，结果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骑到了人民路三九九号。史源抬头瞧了一眼二楼二〇三室，那里亮着灯，窗前出现一个人影，是唐晴，对方正在关窗门。由于隔着雨帘，路上昏暗，史源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但不管有没有看到，史源都推着车来到了一楼的楼道下躲雨。
雨越下越大，就在史源犹豫要不要继续等雨时，后面楼道里的灯亮了，紧接着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是史警官吗？”
史源转身，只见唐晴站在他身后，站在一片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身上仿佛有一层朦胧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