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史源应该想到的。在昨晚杨浩问他出殡具体时间的时候他就应该有所警觉,但史源怎么能想到杨浩竟然真的打算逃狱,而且还被他成功了。
当史源跟着韩振邦来到新康医院门口时,那里已经暂时封路,被交通管制,但围观的路人都堵在封锁线外,翘头看戏,议论纷纷;医院内也被迅速清场,医生、护士、病人都被临时赶进门诊大楼内,一楼大厅全部上锁,防止犯罪嫌疑人进入楼内制造混乱,而二楼以上的所有窗户、楼道通风口都挤满了人,大家好奇地探头张望。所有围观群众的目光都落在门诊大楼门口台阶上的某个男人身上,他就是杨浩。
潘忠玉率先从车上跳下,和看守所所长金驿军碰头了解情况,史源和韩振邦等人也都围上去听。
根据金驿军描述,今天早上点名后杨浩就一直窝在监房被窝里,一开始狱警以为他在闹情绪,因为杨浩从进看守所拘留第一天起就闹情绪,谁跟他说话都不理,这种事狱警见得多了,所以也没管。但是三个小时过去,狱警发现杨浩的被窝就没动过。出于纳闷,狱警上前推了推,结果发现杨浩在被窝内用一枚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螺丝割脉自杀——后来狱警检查发现床脚有一处地方有松动,缺少一颗螺丝——,整个被褥都被血染红了。杨浩面色苍白,手足发冷,呼吸急促,已经晕厥。狱警大惊,立刻通知所长。
金驿军赶到现场查看情况后,立即叫来医护人员。医护人员先对杨浩手上的伤口做了止血处理,然后告诉金驿军杨浩失血过多,必须送医院,否则容易造成失血性休克,严重的话,还会导致脑缺血引起生命危险。金驿军权衡利弊,马上让人备车送杨浩去医院。但就在押送车抵达医院、杨浩被抬下押送车的时候,他醒了,然后劫持了抬担架的医生。
经过一番对峙,杨浩提议要金驿军把面包车给他,他才会释放人质。金驿军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转头让人联系潘忠玉。
如今潘忠玉抵达现场,了解全部情况后,他和韩振邦商议就按杨浩说的先把车给对方,换回人质再逮捕。这时,史源上前一步提出由他出面交涉,劝说让杨浩放弃抵抗,可是潘忠玉驳回了史源的请求。史源还想再争取,却被韩振邦拦截,韩振邦只说了一句话:“史源,你还想不想干刑警了?想干就给我闭嘴。”
接下来的五分钟,史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看着潘忠玉和杨浩你一言我一语,毫不相让,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最后两人达成共识:杨浩拿到车,上车开出医院门口后将医生放了,否则潘忠玉会开枪射穿轮胎。于是按约定,韩振邦将一辆面包车开到杨浩跟前,下车离开,众人看着杨浩劫持医生上车。
面包车徐徐驶出医院,右转进入一条大路,大路前方就是封锁线,吕信光正带着一路刑警,持枪等着杨浩上钩。
潘忠玉看着杨浩开车慢慢靠近前方封锁线,于是他举起喇叭喊道:“杨浩,快把人质放了,否则我开枪了。”
但车没有停下,相反,它突然加速,猛地冲向封锁线。吕信光等人见状,赶紧躲闪。用人去挡车是不明智的。当车突破封锁线,撞翻一排交通锥后,早就在车上候着的韩振邦、史源一行人立即开车追上去。吕信光等人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钻进面包车追上去。接着,潘忠玉、金驿军等人也立即带人开车去支援。而杨浩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将车里的医生踹下了车。
五辆金杯,在新辉市的路上疾驰。杨浩专挑人多的大路开,原本以为能甩开后面的跟车,可是论开车,后面四个老司机全比他杨浩强。杨浩意识到想靠开的快甩人是没用的,而且车辆目标大,在满是行人和自行车的路上,太过显眼。于是杨浩开进了小路,那种只容得下一辆面包车经过的小路。
在小路上穿梭绕行一段路后,杨浩在一条巷弄里弃车逃跑。于是车内的警察只留下一个开车的在外围盯梢,其余也都下车追捕。一番猫捉老鼠式的你逃我追后,杨浩从巷弄里逃出生天,消失在茶市路主干道上。而在巷弄口的茶市路上就是力豪大饭店,这时跑在最前面的警校毕业生之一小卫指着饭店道:“潘队、韩队,我看到他逃进了饭店里面!”
潘忠玉立即部署:“吕信光,你带人把饭店外面包围起来,老韩,还有其他人,跟我进饭店。”
但是力豪大饭店门口的三名保安把众人拦在了门外,其中一个穿西装的保安满脸堆笑,上前交涉,此人一眼就认出了潘忠玉和韩振邦:“哟,什么风把潘队和韩队吹来了?还这么大阵仗?”
“少废话,警察办案,我们要进饭店找个人。”
“找人?找谁?”
“刚刚我们在追一个逃犯,他溜进了饭店里面,此人身上背着命案,如果你再跟我废话,他要是在里面干出点什么事,你猜雷力坤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西装男脸色一沉,立即低声质问两名保安过去十分钟内是否有可疑人溜进饭店,但两名保安表示没有看到。西装男脑子转得飞快,再次堆笑道:“潘队,不是我不让你进去,只是今天雷老大请了市规划局的领导,还有制药厂的沈老板也在,我们老大特别关照,今天不能出乱子,所以您这大阵仗的进来找人,我怕人还没找到,我就要被雷老大给扒皮了。”
史源见进个门都这么磨蹭,于是从队伍中抽身,小跑至饭店后厨位置。现在正是午餐时间,是饭店后厨最忙的时候,厨师们都在埋头干活,无人管其他闲事。史源将配枪藏进大衣,从后厨溜了进去。
要说心有灵犀还得是两个从小玩大的死党,史源刚从后厨走出来,就在一处白墙壁上看到了一点红色的血迹。他猜测杨浩可能就是绕到后厨溜进来的,所以门口的保安没见到,而杨浩从后厨出来后,因为失血过多体虚,所以扶了一下墙壁,又因为他手上的伤口在逃跑途中有些裂开,所以流出来的血沾在了墙壁上。
史源沿着墙壁找过去,又在一处楼梯口的白墙上看到了血迹,史源在血迹的指引下上二楼来到了一间包厢门口。包厢门关着,血迹到了这也消失了。史源趴在包厢门上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没有动静。于是史源掏出配枪,一手握枪,一手握住门把手,推门闪了进去。
意料之中的事:杨浩果然在里面,但也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事:孙莹也在里面。只见史源的枪口下,杨浩用一根折断的筷子抵着孙莹的脖子,正挟持她站在窗帘边上。
“你怎么在这?”史源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觉得新辉市如此之小,怎么哪哪都有你?
“我在这上班啊,头一天上班就遇到这种事,早知道还不如在海棠舞厅。”
史源恍然大悟,原来昨晚孙莹说的在海棠舞厅最后一天工作是真的。
“史源,你放我走,就当没见过我。”杨浩见史源和孙莹对话的当儿,门外没有人冲进来,于是推测史源是单枪匹马找上来的。
“杨浩,你先把筷子放下,她是无辜的,我知道你不想伤害她。”
“只要她老实,我不会伤她。但是史源,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你放我走好不好?”
“杨浩,你今天逃狱是不是为了去参加薛晓叶的葬礼?”
“我就知道你懂我。葬礼一结束,我就会回看守所,你们真没必要这么追我。”
“你真的会回去?”
杨浩犹豫了一下。
“你不会。”史源说出了杨浩的心声。
“都是你们逼我的,如果我不逃,会被当成替罪羊!”
“杨浩,我已经为你争取到了五天的调查时间,你就不能等我调查结束吗?”
“等你调查结束然后被拉去枪毙吗?史源,当初是你说要我自救的,我现在不是就在自救吗?”
“你认为这是自救?”
“不然呢?等你们救吗?如果凶手这么容易找,早就找到了,他什么都没留下啊!你们上哪去找?史源,不是我不相信你,我知道你会努力帮我查,可是这个世上有很多事不是靠努力就能解决的。我不能白白等死。”
“可是如果你这么逃了,他们会认为你是畏罪潜逃,你的罪名就真的洗不掉了。”
“那也比等死强啊!史源,我知道他们就在附近,但只要你从这个房间出去,告诉他们你已经搜过了,他们就不会再进来。史源,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兄弟,你帮帮我,我是死是活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你帮帮我,史源!我没杀人!你怎么下得了手抓我?”
这一刻,史源想起了小时候和杨浩在学校里玩的一个角色扮演游戏。那时史源扮演警察,可是没人扮演坏人,于是杨浩拉了一个班上的受气包扮演小偷,那受气包反问杨浩为什么他自己不演小偷,杨浩说他没法演,一方面他这长相就不像小偷,另一方面如果他是小偷,史源就下不了手抓他。当时的史源点了一头。
对啊,我怎么下得了手抓杨浩呢?史源在心里苦笑一声。
这时,史源点了一下头,他说:“好,杨浩,我帮你,但是你得先放了她。”
“不行,她出去肯定会乱说。”
“不,只有她跟我一起出去,他们才会相信里面没人。”
史源的话说动了杨浩,于是他厉声警告孙莹别耍花招,然后放开了她。孙莹见杨浩的筷子移开,立刻跑到史源身后躲起来。与此同时,外面的脚步声传来,史源听到了潘忠玉的大嗓门。
就在杨浩虚脱地瘫坐在椅子上想喘口气休息一会儿时,史源打开了门,对着门外喊道:“逃犯在这。”
杨浩一愣,迷茫地看了一眼史源。就这一眼,仿佛一个大浪,将史源从滴水桥上卷入滔滔洪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