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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邓蓝蓝喜欢体育运动,长跑短跑,立定跳助跑跳旋转跳,利用撑杆纵身一跃人就飞出去了,不如说她喜欢的是体育生这个身份本身。
有了这个身份掩护,她就不会日复一日困在教室,和一群傻里傻气的同学呆在一起。她不仅经常堂而皇之的从文化课堂上逃出去,说是训练实际是在偷懒,还能在学期体育大小考和春秋季运动会上,掌握对普通学生生杀予夺的权利。体育老师人手不足,喜欢喊体育生来做助教和裁判,他们也总是乐此不疲。
邓蓝蓝凭借自己的喜好,通过一些难以核查的小动作,让人通过或者不通过,及格或者不及格。事后她坐在围墙上,胸前垂挂着口哨,晃动着双腿,看有幸被她选中的人不敢相信、意外、错愕、崩溃大哭或者是狂喜的表情,哈哈大笑。
只有一个老师发现了异常,张迁看到学生们的反应,翻了翻成绩单,从不远处看了看她,向她这边走来,翻围墙坐围墙是违规的,她下意识的挪了挪屁股。
“你做过很多次裁判了吧?”他在她右边的墙下站定,闲谈一样的和她说着话。
没有批评她的逾矩行为,这不正常,邓蓝蓝思考这种问话是不是一个老师惯用的陷阱,于是含糊其辞的回了句:“算不上裁判,只是给老师帮忙。”
“我看这次你是独立操作啊。”他抬起头认真看着她。
“算是特例吧。”
张迁又问了她一些家在县城哪个位置,放假如何回家,平时周末都在干什么的问题,邓蓝蓝没敢怠慢,像写考卷一样全都一一认真作答了。
好像只是为了来和她这个小老乡闲谈一番,解解思乡愁,他拍拍围墙溅到全身的泥和灰,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下次不要这样了”,就往回走了。
邓蓝蓝开怀大笑,她知道张迁抓不住证据,才不得不放她一马,从此以后她就更加随心所欲了。
罗昊然和他在乡镇做基层法官的父亲一样,喜欢秩序和规则,信奉理性和平和。他每天踩在精确的钟点上,学习、锻炼和睡觉。据他自己引经据典,他这样的生活方式来自于德国启蒙运动时期的一位哲学家康德。和他对生活兴趣盎然的父亲不同的是,他认为和休闲相关的一类活动,春游,散步,晒太阳,在阳光下吵吵闹闹,做游戏,都是有害无益的。只会破坏人的神经,让人变得懒惰。
他擅长数理化,几乎每次考试都能得到满分。语文和英语要稍微逊色一些,但也没影响整体。晚间自习课时间老师如果临时有事,来不及找代课老师,就会任命他坐在讲台前维持纪律。他时不时从课本里抬起头,在教室内扫视几圈,严肃冷静的面孔很有威慑力。
他一向拒绝睡午觉,拿这宝贵的时间,不是在温书,就是在操场上锻炼。太阳很大,他一个人在操场上跑步,挥汗如雨。别人嘲笑他无趣,过的是毫无欢娱的苦行僧生活。巴三中高二年级男生们有一项秘密运动,每到深夜便成群结队,翻围墙去镇上的录像厅看录像,影片多来自东方的好莱坞香港,有武侠犯罪古惑仔一类的片子,也时不时放一些爱情片。他对这类活动早有耳闻,既没兴趣参与,但也不至于举报。他自有一套生活的哲学,相信只有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之后才配获得理想的生活。
空旷的操场上只有他的脚步声,为了平均分配体力,他的速度不快不慢,这样既有助于完成今日的五公里目标,也不致于体力消耗殆尽,影响下午和晚上的学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后多了一个人。对方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他,是老师还是同学?男人还是女人?女人不可能有这个速度。
再一次越过起跑线,只剩下最好的四百米,他开始加速。远远的把对方甩掉之后,他终于看清一直和他竞争的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心里暗暗吃惊。
“你刚刚在和我赛跑?”
两个人在树荫下做拉伸运动,罗昊然忍不住问道。
邓蓝蓝噗嗤一笑:“才没有。”
“不是?”
“你裸露的背部和胳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指了指他的上半身,“离近了很好看。”
罗昊然在男女之事上十分迟钝,尚未开窍:“下次不要再和我开这种玩笑了。”
他走远了,还能听到邓蓝蓝在后面说:“我是真心实意,没和你开玩笑。”
邓蓝蓝相当受一部分男生们的欢迎,不管是在高年级还是低年级,都有人打听她的名字,向她吹口哨,邀请她一起吃饭。她不是什么大美女,更没有陈真那种毫不造作的端庄的美,但她野性不羁的感觉,自有几分魔力。她享受着一群人的众星捧月,美滋滋的阅读雷敏传来的一封封情书,心里却自有打算。她是见过世面的大小姐,不是那种敝帚自珍的乡下野丫头,自然看不上那些学业不好,弱不禁风,毫无男子汉气概的同学。她在人群中观察比对,相中了女生们不会感兴趣的罗昊然。
“你为什么喜欢他啊?”最后两个字,雷敏故意拖长了尾音。
“怎么了?”邓蓝蓝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她,警示她说话不要过分。
“跟个榆木疙瘩似的,”雷敏没注意到她的反应,继续说道,“你确定他会对你有反应?”
“所以才有意思呢!”邓蓝蓝没有生气,“我正愁最近没什么事做。慢慢磨呗。”
“你知道我的表姐陈逸飞吗?咱们年级的文科第一名。”陈逸飞是雷敏做乡村老师小姨的女儿,平时两个人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但不妨碍雷敏总把她挂在嘴上。
“知道啊,怎么了?”
“她偷偷给罗昊然写过情书!”她边说边捂着嘴笑。
“然后呢?”这下邓蓝蓝也有了兴趣。
“有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对对,就是泥牛入海了。别看她表面谁都瞧不起的样子,背地里也暗暗哭了好几次呢。”她细声细语,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有段时间谁都不理”。
这回连一直在一边没发表任何意见的邓燕芬也加入进来,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那我更要试一试了!”她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