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手指在锄头柄上敲了两下,节奏很轻,像是随意的停顿。她没抬头,目光落在那株荧光草上,叶尖的光比昨夜更亮了些。香囊第七格传来一阵细微震动,像是藤根轻轻抽了一下。
她慢慢直起身子,青衫下摆沾着些泥土,右手指尖滑进香囊,触到第七格内壁时,噬灵藤的感知顺着地脉蔓延出去——东南角田埂的踩压痕迹还在,但土壤深处多了点不对劲的东西。
不是脚印,是某种粉末渗进了根系层。
她蹲下身,假装整理药篓,实则借着袖口遮掩,咳出一滴血珠,让它缓缓渗入断裂的荧光草根部。血被残藤吸进去后,叶片微微颤动,叶面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一个穿内门弟子服饰的人蹲在田边,手里撒着灰白色粉末,动作鬼祟。镜头一闪而过,只看清那人袖口绣着半朵金丝菊——王秋雁那一脉的标记。
她收回手,帕子掩唇,又咳了一声,这次没血,只是装个样子。
原来不是试探,是动手了。
她站起身,拄着锄头往广场方向走了一段,故意放慢脚步,在几个巡田弟子面前低声抱怨:“这身子真是撑不住了,夜里总咳得厉害,明日得歇三天,药田先荒着吧。”说完还扶了扶腰,一副虚弱模样。
执法堂的弟子正好路过,听见了,点头应道:“沈师妹多保重,若有异样及时上报。”
她谢过,转身回田,却没回住处,而是绕到西侧石墩旁坐下,把青衫披在肩上,像困极了打盹。天色渐暗,山风卷着落叶扫过田埂,她闭着眼,神识却牢牢锁在噬灵藤主根上。
地下藤网已收拢至边界,只等有人踏入。
丑时刚过,墙外传来轻微响动。两条黑影翻进来,落地很轻,但踩在田埂上的瞬间,噬灵藤立刻传回震动。一人背着布袋,另一人伸手就去拔冰魄草。
脚还没站稳,地面裂开。
数十条漆黑藤蔓从土里暴起,如活蛇般缠上两人手腕脚踝,猛地一扯,将他们倒吊在半空。藤蔓贴着灵草边缘游走,一根都没碰坏药苗,只把人捆得动弹不得。
沈知意睁眼,慢悠悠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
“这么晚了,来我田里做什么?”她声音还是软的,带着喘,“除虫?施肥?还是……替人毁地?”
被吊着的弟子脸色发白:“我们、我们只是路过……”
“路过能翻墙?”她抬手,指尖轻点其中一人袖口,顺势一掀——内侧绣着名字:林小川。再看另一人,衣领翻边处也有暗绣:陈二牛。
她认得。林小川是王秋雁贴身侍女的亲弟弟,常替她跑腿;陈二牛则是外门杂役,专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你们主子让你们来的?”她问。
“没人指使!是我们自己想偷几株灵草卖钱!”林小川喊得急。
沈知意笑了笑,没说话,只轻轻拍了拍掌。藤蔓松了一圈力道,让他们双脚勉强着地。
“既然说是偷,那我也不难为你们。”她缓声道,“回去告诉那位‘好心人’,下次想毁我田,不妨亲自来。我在田边备好茶水,恭候大驾。”
话音落,藤蔓缓缓放下二人。他们在地上踉跄站稳,正要逃,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细线钻进了衣领。他们抬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沈知意转身,不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回石墩坐下。
银簪忽然发烫,系统“咚”一声响起。
她不动声色,脑中浮现灵田空间轮廓——三亩九分九厘,差一厘就满四亩。可她现在顾不上升级的事。刚才那一幕让她明白,灵田已经被人盯上了,不再是嘴皮子官司,而是真刀真枪的破坏。
王秋雁背后或许还有人,但她不会等对方再出手。
她伸手探入香囊第七格,指尖轻抚藤根,低声道:“扩网。”
地下,噬灵藤主须开始延展,不再局限于边界,而是向整片药田下方铺开,形成密网。每一寸土壤都有藤丝潜伏,每株灵草根部都被细须缠绕,一旦有外力侵入,立刻就能察觉。
她低头看着脚边那株荧光草,叶尖的光轻轻晃动,像是回应她的动作。
远处,揽月阁的窗还亮着。
陆沉舟站在窗后,手中折扇轻摇,数着扇骨。一下,两下,三下……他没数完,忽然停住。玉扳指贴着皮肤发烫,但他没理会,只盯着药田方向。
那个青衫身影仍坐在石墩上,一动不动,像累极了歇息。可他知道,她没睡。
她连呼吸都控制得很好,平稳、绵长,毫无破绽。
他合上扇子,指尖在扇面划过,那里画着一个小女孩的侧影,眉眼清秀。火舌曾舔过一角,如今烧焦的痕迹已被灵力修补,可那股焦味还在。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一片沉暗。
沈知意忽然抬头,望向揽月阁的方向。
她没看见窗户后的脸,但她知道有人在看。
她收回视线,从香囊里取出一小撮灵米,撒在荧光草周围。米粒落地即被土壤吸收,草叶光泽更盛。
她轻轻拍了拍锄头袋,锈铁与石板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三下。
不是暗号,是确认。
网已布下,猎物迟早再来。
她坐着没动,手搭在香囊上,指尖时不时轻点一下,检查藤网状态。夜风拂过田埂,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寒气息——那是粉末残留的痕迹,还没散尽。
她记住了这种味道。
下次,不会再让这些人活着离开。
田边的小麻雀扑棱飞起,翅膀掠过月光,投下一瞬即逝的影子。
沈知意的目光追着它飞远,然后缓缓垂下。
她右手滑入香囊第七格,噬灵藤的触感比之前更清晰,像是有了意识般轻轻缠上她指尖。
她低声说:“准备好了吗?”
藤根微颤。
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像守夜的农妇,又像埋伏的猎手。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了。
她忽然察觉香囊第七格又是一阵震动——东南角,土壤被翻动了。
她没起身,也没出声,只将左手按在地面,指尖渗出一滴血。
血渗入土中,瞬间消失。
片刻后,地下传来细微的挣扎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藤蔓绞住,正在拼命扭动。
她嘴角微微扬起。
来了。
她缓缓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夜里的虫鸣。
锄头留在石墩上,锈迹斑斑,映着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