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锄头刚翻过第五垄土，右腰香囊突然剧烈一震。她动作一顿，手在锄柄上轻轻一滑，顺势扶住腰侧，像是支撑不住一样微微弯下身。灰绿色的布囊底下，那缕噬灵藤正疯狂抖动，根须几乎要破囊而出。
她没抬头，只将左手按在胸口，咳了一声。血丝从指缝渗出，滴进新翻的泥土里，瞬间被吸得无影无踪。地下那根顺着引灵粉延伸出去的藤须，此刻正死死缠住一处院墙根下的灵阵节点——和她预想的一样，陆沉舟在那里设了眼线。
她慢慢直起身，把锄头扛回肩上，脚步却没往柴房走，而是拐向药田角落那片荒地。锄刃入土，她故意多挖了三寸，血又咳出来一点，混着灵力渗进地底。噬灵藤接收到信号，悄悄在阵眼周围织出一圈隐秘的网，只等下次有人启动监视，就能反向追踪灵流走向。
她做完这些，才慢吞吞往回走。
柴房门板刚合上，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不急不缓，踏在碎石路上，像是散步，又像是特意让人听见。
门没开，但沈知意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她背对着门，正从香囊里取出玉佩，指尖轻轻抚过裂痕。青光微闪，她咬破舌尖，一口含血的唾液滴在裂口处。玉佩光芒顿了一瞬，随即恢复成断断续续的微光，像快熄的灯芯。
门外的人轻咳一声。
“沈师妹。”
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听说你昨天又咳血了。”
沈知意没回头，只是肩膀轻轻一颤，像是被吓到，手一抖，玉佩差点掉地。她忙用帕子掩住嘴，转过身时脸色苍白，唇角还沾着血。
“陆……师兄。”她声音发虚，“您怎么……来了？”
陆沉舟站在门口，扇子轻摇，玄色锦袍在风里微微鼓动。他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玉佩，又落在她腰间那一串颜色各异的香囊上，眼神微沉。
“路过，见你柴房灯还亮着，便过来瞧瞧你，别熬太晚了。”他往前走了一步，门槛都没跨，“这玉佩……你还留着在？”
沈知意低头看着玉佩，手指微微发抖：“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可它一直在我香囊里，像是……认识我一样。”
她说着，又咳了一声，血滴在玉佩上，青光猛地一涨，随即黯淡下去。
陆沉舟眸光一闪。
他从袖中取出一束香，通体雪白，燃着却不冒烟，只散出一股极淡的清香。
“静心香。”他递过来，“你经脉受损，神识不稳，夜里容易受惊。点上它，能安神。”
沈知意没接。
她盯着那束香，呼吸微滞。系统无声震动——这香里混了压制灵识的药粉，若她用了，神魂会被短暂封锁，到时候恐怕连系统提示音都听不见。
她忽然踉跄一步，手一松，药碗从桌上滚落，砸在地上碎成几片。碎片划破她手掌，血立刻涌了出来。
“对……对不起……”她声音发颤，想蹲下收拾，却腿一软，跌坐在地。
陆沉舟皱眉，上前半步，伸手想扶。
就在他鞋尖跨过门槛的刹那，沈知意掌心血滴落地，一缕极细的黑藤从香囊缝隙钻出，贴着血迹疾行，缠上他鞋底边缘，转瞬没入布料。
他毫无察觉，只看着她满手是血，轻叹一声：“你这个样子，何苦硬撑呢？”
沈知意低着头，发丝垂落遮住眼底冷意。她将玉佩塞回香囊，动作迟缓，装的连这点力气都耗尽了。
“我……真的不知道它从哪来。”她喃喃道，“娘走前，只说……别信宗门里的人……可她没说完，就……”
她咳得厉害，整个人蜷缩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她说……药王谷的东西……碰了会死……我……我不敢问，也不敢扔……只能……带着……”果然说谎话容易被识破，于是她还是慢慢对陆沉舟说了实话。
陆沉舟站在她面前，扇子停了。
他盯着她，眼神深得像口井。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
“你娘倒是聪明。”他声音轻了几分，“药王谷三百年前就被夷为平地，能活下来的，没几个。她既然提过，想必……不是普通人。”
沈知意抬眼，眼神涣散：“您……认识她？”
“不认识。”他摇头，“但我见过一块碑，上面刻着药王谷最后一批人的名字。你姓沈，可那名单里，没有‘沈’姓。”
他顿了顿，俯身，声音压低：“倒是有位‘苏’姓女子，死时手里攥着一枚裂玉。”
沈知意呼吸一滞。
她猛地咳嗽起来，血喷在帕子上，整块布都红了。她整个人往后缩，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心口。
“苏……”她嘴唇哆嗦，“我……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她烧成灰那天……风很大……我把她的骨灰……混在土里……种了一株草……”
她说着，眼泪终于滚下来，混着血痕滑过脸颊。
陆沉舟静静看着她，扇子缓缓合上。
咔、咔、咔——他数到第七根扇骨，停下。
“原来如此。”他轻声道，“那你这玉佩，或许真是她留下的。只是……”他目光落在她腰间香囊，“它不该在你手里太久。有些东西，认主，也招祸。”
沈知意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滴血的手，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哭了。
陆沉舟站直身，退后一步。
“好好休息。”他说，“别再翻土了，你撑不住的。”
他转身要走，脚步在门槛外三步处顿了顿。
“对了。”他没回头，“王秋雁今早去找过我，说你捡到的东西，她认得。她劝我……别管你。”
沈知意伏在地上，指节发白。
她声音极轻：“她……怕我？”
“怕？”陆沉舟笑了笑，“她不是怕你，是怕那块玉。她说，她师父曾提过，药王谷的遗物，会吸人精血，养它的人，活不过二十。”
他话音落，抬脚离去。
沈知意没抬头，直到他的脚步彻底消失，她才缓缓松开手。
她抬起手，轻轻一抹，将血涂在发间银簪上。簪头微烫，系统“咚”地一声，
系统：任务完成。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门边，从香囊里取出一株荧光仙草。草叶微光闪烁，她将玉佩靠近。
青光与荧光交织，空中浮现出一道残缺的纹路——和昨夜看到的一模一样，是某种阵法的起笔。
她盯着看了片刻，忽然将草叶按进玉佩裂痕。血从指尖渗出，混入青光，纹路瞬间清晰了一瞬，随即崩散。
“叮。”
系统提示响起。
她立刻收手，玉佩和草药一同塞回香囊。
太阳还没落，药田的土还松着。她一锄落下，土翻三寸。
每掘一尺，经脉就“咯”地一震，像是锈锁又被撬开一道缝。
她没停，一锄接一锄，动作慢却稳。
翻到第七垄时，她忽然停下。
右腰香囊再次震动。
她低头，看见灰绿布面下，那缕噬灵藤正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指尖探入香囊，顺着藤须感知延伸出去的灵流——陆沉舟刚回到偏院，正站在那处阵眼前，手中扇子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