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雁尖叫着退开,裙角卷起的风还没落地,沈知意就动了。
她没抬头,只是把锄头往土里又插了一寸,借力撑住身子。刚才那一阵咳,血已经渗进袖口,布料贴着皮肤发硬。她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探进腰间香囊,指尖在一堆细藤与干草间一拨,摸出半块冰凉的玉佩。
玉佩不大,边缘裂开一道细纹,像被什么硬物劈过,青光从裂口里渗出来,微弱却不断。她没看它,只是让它卡在香囊口,等一个时机。
她猛地一咳,身体前倾,右手从香囊抽出时故意一抖。玉佩滑出,掉进泥里,半边埋进新翻的土堆,青光被遮了大半,只在缝隙中透出一点微芒。
她没捡,反而扶着锄头喘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像是连站都站不稳。
一个路过的弟子踩到土堆边缘,鞋底一滑,低头看见了那点光。
“咦?”
他蹲下身,扒开浮土,把玉佩抠了出来。
“这是……灵髓玉?”
声音不大,可“灵髓”两个字一出口,周围立刻安静了一瞬。几个正在挑药的弟子停下动作,转头看过来。
那人举着玉佩,对着阳光照了照:“裂了,但还有灵气……这东西不是早就绝迹了吗?”
没人接话。外门弟子大多只认得能换灵米的草药,哪见过这种古修遗物。可就在他们围拢过来时,沈知意终于“察觉”了。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眼里带着茫然:“什……什么?”
说着又要咳,手忙脚乱去掏帕子,结果锄头一歪,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栽进土里。
“沈师妹!”有人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她摆摆手,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目光却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玉佩上。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发抖:“那……那是我的……药囊里掉的……”
话没说完,王秋雁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
“别碰!”
她几乎是冲进来的,脚步急,脸色比刚才更白。她盯着那弟子手里的玉佩,嘴唇动了动,又强行压住情绪,改口道:“这东西……不吉利。我听内门长老说过,沾了会折寿。”
那弟子一愣:“可这是沈师妹的……”
“谁拿都一样。”王秋雁声音发紧,“古修的东西,动了就是灾。”
沈知意却像是没听见,只盯着玉佩,眼神空茫:“可……它一直在我香囊里……我……我不知道它这么危险啊……”
她说着,手又往前伸了伸。
王秋雁猛地抬手,像是要拦着,却又硬生生收住了。眼睛死死盯着玉佩的裂痕,仿佛那道纹路能把她吸进去。
沈知意垂下眼,没再争,只是轻轻咳了一声,血从唇角溢出,滴在脚边的土上。
“叮。”
脑中一声轻响,系统提示落地。她袖底手指微微一勾,藏在香囊里的噬灵藤悄然探出一丝根须,顺着她滴落的血迹,钻进地下。
那根须极细,几乎看不见,可它一入土,立刻捕捉到一丝异样——王秋雁站过的地方,残留着极淡的粉迹,和陆沉舟上次撒下的引灵粉同源。
她心里有了数。
这女人不是偶然出现的。她和陆沉舟之间,恐怕早有联系。
而她刚才那一句“不吉利”,根本不是劝阻,像是是惊惧。
看来她认得这块玉。
沈知意缓缓弯腰,从泥里捡起玉佩。指尖触到裂口的瞬间,脑中又是一声“叮”。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阶灵识扫描,来源:东南树影。”
她手一颤,像是被玉佩的寒气刺到,整个人晃了晃,跌坐在泥地。
玉佩顺势滑进袖中,她没去抓,只是抬手捂住心口,喘得更厉害了。
眼角余光却已扫向坡上那片树影。
玄色锦袍的一角在风里轻轻一动,随即被扇子遮住。扇骨轻响,数到第七根时停下。
陆沉舟走了出来,步伐从容,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
“沈师妹。”他声音轻缓,像是怕惊到她,“身子这么弱,还在这翻土?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知意低着头,帕子掩唇,咳得说不出话。她没应声,只是慢慢把袖中的玉佩塞进香囊,动作迟缓,像是连这点力气都快耗尽了。
陆沉舟站在三步外,没再靠近。他摇着扇子,目光在她腰间的香囊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
“地上凉,别坐着了。”他说着,语气关切,“回头让执事给你派个轻松点的活,别什么事都自己扛。”
沈知意终于抬起头,眼神涣散,声音断断续续:“不……不用了……我……还可以……”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手撑在泥里,指节发白。
陆沉舟没扶,只是看着她,扇子摇得慢了半拍。
就在她终于站起,拄着锄头准备离开时,他忽然道:“那玉佩……是从哪儿来的?”
沈知意脚步一顿。
她没回头,只是肩膀轻轻一抖,像是被这个问题吓到了。
“捡的……”她声音很轻,“在……柴房墙缝里……”
“捡的?”陆沉舟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可那纹路,像是三百年前药王谷的旧物。你一个外门弟子,竟能翻出这等东西?”
沈知意缓缓转过身,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眼里却有一瞬的清明。
她没否认,也没解释,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那里……也许……是有人放的……”
陆沉舟扇子停了。
他盯着她,眼神深了几分。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也是。这宗门里,谁还没点秘密呢?”
他说完,转身就走,扇面在阳光下一晃,露出一角画影。
沈知意没看清全貌,可那一瞬间,她记住了——那画中女子的眉眼轮廓,竟和玉佩上的裂痕形状,隐隐重合。
她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陆沉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坡上,她才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发间银簪。
她没多想,只是把锄头扛上肩,一步步往柴房走。
每走一步,腰间香囊都在轻轻震。玉佩在其中,青光时隐时现,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回到柴房,关上门,从香囊里取出玉佩,放在掌心。
裂痕对着光,青光流转,竟在她掌心投出一道极细的影子。那影子弯弯曲曲,像是一枚符印的残角。
她盯着看了片刻,忽然伸手,从另一个香囊里取出一株荧光仙草。
草叶微光闪烁,她将玉佩靠近。
刹那间,草叶的光猛地一涨,青光与荧光交织,竟在空中勾出一道模糊的纹路——像是一座阵法的起笔。
“叮。”
系统再响。
她立刻收手,玉佩和草药一同塞回香囊。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靠在门板上,抬手掩唇,又咳出一口血。
血滴落地,她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谁……是谁……”
门没开。
脚步声停在门外,顿了顿,又走远了。
她没动,只是手指悄悄探入香囊,噬灵藤的根须顺着血迹,钻进地下,沿着刚才残留的引灵粉痕迹,悄然延伸。
这一次,它没停在王秋雁的位置。
它继续往前,穿过药田,绕过石阶,最终停在一处偏僻的院墙根下——那里,有一缕极淡的灵粉气息,和陆沉舟扇子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闭了闭眼,嘴角轻轻一扬。
玉佩是饵。
她不是在躲。
她在等。
等那些以为她病弱可欺的人,一个一个,自己走进她布的局。
她拿起锄头,走出柴房。
太阳还没落,药田的土还松着。她一锄落下,土翻三寸。
翻到第五垄时,她忽然停下。
右腰香囊剧烈一震。
她低头,看见灰绿布面下,那缕噬灵藤正疯狂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强的威胁。
她指尖刚要探入香囊,远处树影里,陆沉舟的扇子又动了。
扇面缓缓展开,画中女子的眉眼,在夕阳下清晰可见。
那轮廓,竟与玉佩裂痕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