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牙关紧咬,面部肌肉抽搐:「我时常疑惑,你是否曾经真心待我。」
我愣住,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何时让你误会我对你有情?」
他脱口而出:「那幅肖像……」
「那幅肖像?」我不禁莞尔,「你当真?我早已明言,你至今还认为画中人是你?」
「你记性不佳,总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吧?我二人何曾有过如此亲密之举?」
他神色僵住。
「还是你觉得我芳心暗许于你,自作主张画了这般一幅肖像?」
「画中之人根本不是你,我不是早已解释清楚?我心有所属,从未是你,自始至终都不是你。」
江辰脸色愈发难看,冷笑一声:「自始至终都不是我?那你心悦谁?你且编个我听听?」
「编?说起来你也识得,与你同窗的黎溯还记得吗?我二人曾有两年情缘。」
江辰直接从榻上坐起身:「黎溯?你在说笑吗,那个入狱的?」
「画中人便是他,我与他相识半年,科考之后便定情。」
江辰听罢大怒:「你胡言乱语!编也该编个像样些的!」
我冷笑道:「何为像样?像你这般吗?」
「他相貌胜你,性情胜你,学问更不必说。」
江辰怒不可遏,面如土色:「那又如何?就他那等出身,你母亲看得上?」
说罢他突然怔愣。
我嘴角微扬:「正是,我母亲最早察觉,她看不上,故而我们相恋许久,始终未能公开。」
黎溯出身寒微,有个嗜酒又好斗的父亲,母亲则是个普通的家庭妇人,家境一般。
纵使他学问出众,品行高洁,样样优秀,也入不了我母亲的法眼。
得知我有这般一个意中人,我母连见都不愿见,一言否决:「断然不可,我为你择更好的。」
所以画像事发后,她明知那不是江辰,依然顺水推舟成全我二人。
我平日事事顺从她,唯有此事坚决不从,与她抗争,致使她对我和黎溯愈加不满。
我想等黎溯博得功名,风光上门向母亲求娶,故与江辰虚与委蛇,未曾想到祸事来得猝不及防,就在我被救出后养病的那段时日里,黎溯为了护母,失手致父身亡。
我求我母相助,为他寻个好的讼师。
这些年来他拼命用功,就是想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能摆脱那酗酒成性的父亲,携母离开这泥沼般的家庭,却未曾想到在离光明只有一步之遥时,被彻底吞噬。
我母说:「可以,但你得听我的。」
于是我依言嫁与江辰,循规蹈矩地步入她为我铺就的人生。
这番缘由,江辰稍加思索便能理清头绪,他以为我一直芳心暗许于他,以为那幅肖像是佐证,以为我顺水推舟与他相处,以为我口中那个从未出现过的心上人不过是编造的。
他想笑,脸上却僵硬如木偶,死死盯着我:「你自己点头要嫁与我,无婚礼你不闹,受委屈你也不言。」
「往你跟前带女子,你从不与我发怒。」
「我一直不解你能忍耐到何种地步,越到后来越让我困惑,你与我成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越说到后面,他脸上讥讽之色愈浓,面色铁青,拳头紧攥。
江辰闭目片刻,深吸口气,再睁眼时问道:「那么现在呢?他即将出狱,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和离?凭什么要我成全你?」
我平静地看他:「无需你成全,你若不愿,我们公堂上见便是。」
这几年他留连花坊,宠妾灭妻的证据一大把,若是对簿公堂,我未必会输。
江辰嘴角微颤:「与我和离,他一个坐牢的,刚出狱,能给你什么?陪你一起共赴黄泉吗?」
「你重疾的病案,我已见过。」
身后门突然被推开,沈煜站在门口:「谁的重疾病案?」
14
我又回到了医馆。
沈安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病有可医,并非必死之症!】
【身患疾病当积极求医,莫要自暴自弃,更不该妄想以死来惩戒那些伤你之人!】
【你遭难时,母亲如何?沈煜与江辰又是何反应?】
【生前未曾善待于你,你若身死,他们只会拍手称快!】
【你养的那条锦鲤,只怕也难逃一劫!】
大夫诊断我患的是胃脘疼痛之症。
初闻此症,恍若被判了死刑一般。
我本能地寻求庇护,却无人可依。
背负枷锁,和五载的自我囚禁,将我折磨成个极度怯懦之人。
窗棂虽开,阳光却难入室。
我缺少宽恕、疼爱与扶持,遭此重创,不敢前行,只能退避,甚至想一死了之。
可当沈安重现,一切皆不同矣,她道:【莫怕,最坏不过与姐姐团聚。】
我一边在医馆接受治疗,一边将和离之事同步提上日程。
这些皆是沈安的教导,除了娘亲外,我最听她的话,姐姐之言皆为金科玉律。
她知我有心悦之人,也预先告诫,说娘亲可能会反对,故我小心隐匿着恋情,但终究还是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