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林智笑着点头，并不刻意转变语气，像在回答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
何群淡漠地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回到习题册上，指尖缓慢转着笔。
他的手晃眼看上去和他的脸一样白净，手指细长，但再看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啃得很不美观的指甲，其中一个指甲边缘还有血痂，显然是个啃手惯犯。
见林智还杵在讲台前，他抬起眼帘。
“还有事吗。”
“没有，谢谢班长提醒。”
林智回到座位，把耳机收进口袋，准备研究更隐蔽的听歌手段。
赖青青将脑袋埋在书堆下，扭过头做出口型。
“叫你上去干嘛？”
从赖青青的谨慎程度来看，何群一定是个铁面无情冷血判官，谁不守纪律就抓谁，难怪晚自习大家都如此自觉，安静得连翻书声都清晰可闻。不用任何人解惑，林智已经找到何群并不合群的原因。
她模仿赖青青的动作，把书堆起来，压低脑袋歪着头，对着赖青青耳语。
“班长帮于老师传话，让我把忘带的资料带上，明天补给教务处。”
赖青青快速朝讲台瞥了一眼，“还以为他找你麻烦呢。”
林智摆出“何出此言”的懵懂眼神，赖青青正准备解释，余光扫见何群从讲台上下来，立马把身子转回去。
林智以为铁面判官走下讲台是要“巡逻”，但何群只是从自己的课桌上拿了两本书又回到讲台。
林智一直盯着何群，把耳机挂在手掌上，想看看班长会不会大发官威把耳机收走。可惜何群坐回讲台后一直无视她的视线，偶尔抬起头也只是漠不关心地快速扫视全班。
林智有点吃瘪，仿佛一拳打进豆腐渣。她把耳机线套进校服里，从袖口抽出耳机，伪装成撑头的动作继续听歌。
三中晚自习结束得比预想的时间早，七点半下课，七点四十二分林智到家，令她再一次直观感受到三中离家到底有多近。
林敏毓的车已经停在楼下，她酝酿好“开战”的情绪，摆出气鼓鼓的架势冲进家门，一踏进玄关闻到排骨汤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发出“悲鸣”。
“趁热喝，小菊阿姨知道今天是你在新学校的第一天，特地为你炒了好多菜，人刚走。”
林敏毓拿汤勺给自己陈了一大碗排骨汤，怡然自得地落座先吃起来。
林智怒目望向餐桌。
今天的菜品确实都是她的心头爱，有莲藕排骨汤，清蒸多宝鱼，肉末豆腐，口蘑酿肉......她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在先吃还是先吵架之间选择了后者。
“妈，你把我送到快班，还是有五十六个人的快班。”
“是啊，加油吧。”林敏毓拍拍旁边的椅背，“快点吃饭，愣着干嘛。”
“我要改协议，十五名根本不行，班里可是有五十六个人！”
“你要怎么改。”林敏毓心平气和，似乎早有预料。
林智落座深思熟路一番。
“那就，四十......五名吧。”
说完，她觉得这名次听起来确实有些荒诞，便默默拿起筷子，偷着打量林敏毓的神情。
林敏毓不回话，只顾着消灭多宝鱼，时不时看看手机里的新消息。
林智用筷子夹不起口蘑，又屁股生根懒得去厨房拿勺子，便执拗地和口蘑较劲，折腾了好一会儿，林敏毓看不下去，用筷子轻巧地夹起口蘑，丢进林智的饭碗里。
在林智看来，这个举动意味深长，表明四十五名的提议已被默许，她欣喜若狂，胃口大开，风卷残云地将饭菜扫荡一空，挺着肚子惬意地瘫在椅子上发呆。
林敏毓看完报纸，起身收拾碗筷。
林智一动不动，心安理得地看着妈妈在饭厅和厨房之间来回穿梭。
她和林敏毓在家务分工上施行轮班制，昨天是她洗碗，今天就轮到林敏毓，不需要她主动做什么。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察觉不对劲，昨天她压根没碰过洗洁精，难道一向在家务活上斤斤计较绝不跟自己女儿客气的林大人糊涂了？
望着妈妈利落整理灶台的背影，林智有点心虚，总觉得这趟舒服要用什么去换。她悄没声息地挪到林敏毓身后，“妈，今天该我洗碗。”
“不用。既然知道十五名不容易，还不争分夺秒赶紧学习。”
林敏毓抖了抖餐盘上的水，脱下乳胶手套，拍拍林智的肩膀，“妈妈相信你。”
林智回过味来，她就知道林敏毓不会无故多做家务，她们母女俩最像的一点就是憎恨做家务，林敏毓主动承包饭后工作，背后所指尽在不言中。
“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就别想着修改协议了。”
嗯，是这个意思。
林智嘟起嘴斜眼盯着林敏毓，向妈妈表达心中愤怒。
林敏毓收整完毕，关上灯离开厨房，不给女儿一个眼神。
临到卧室，林敏毓转过身想说什么，林智以为事情有转机，赶忙上前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校服我领回来的，小菊阿姨帮你洗过了，晾在三楼阳台，明早应该能干。”说完，林敏毓关上卧室门，给生意伙伴去电话。
林智在门口站了两分钟，痛定思痛，反思自己不做调查就草率答应林敏毓的要求，错过谈条件的最好时机，现在再闹就是师出无名，会被林敏毓无情制裁，克扣零用钱。
她长叹一声，回卧室倒在地毯上摆个大字，苦涩咀嚼这绝无可能的前十五名。
新消息提示音响起，她像搁浅的鱼一样噗通翻身，从屁股口袋里抓出小灵通。
是邵君发来的消息。
“今天过得咋样？我有点想你啊。”
林智哇得哭出声，立马打给邵君，哭诉对好友的思念。虽然她不怎么想念邵君，但十分想念曾经的自由时光。她移花接木，情绪大挪移，真切地哭喊着邵君是全世界最懂她的人，把邵君也整得泣不成声。
“林智，你一定要加油！我等你回来！”
听到这声鼓励，林智振奋了，“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她打满鸡血，决定直面挑战。
不就是前十五名吗，不就是半年开发一下好学生人格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注定能“衣锦还乡”！
第二天，她规规矩矩穿上三中校服：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服，扎上马尾，展开对朴素好学生的全面模仿。
出门时林敏毓还在睡觉，她故意朝卧室门口大喊：“妈我出门了！”赶在林敏毓开骂之前抓上一包饼干就出发。
今天除了一节历史课和一节语文课，剩下的都是理科课程，上午竟然还有连续两堂数学课，简直宛如炼狱。
林智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翻开课本，挥笔在空白处写下一个字。
“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