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三叔这脾气,搁古代就是个活蹦乱跳的老顽童,人老心未老。
那一身伤看着触目惊心,实则都是些皮外伤,没伤到筋骨。
三叔顿顿大补汤,喝的红光满面,鼻子里痒痒的。他用手悄咪咪的挡了一下,总怕什么时候冒出一股鼻血来。
尸体找到了,原本自称是“家属”的人纷纷不见了踪影,那些天马行空的谣言不攻自破,真相大白。
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暂时算是解决了。
三叔功不可没,亲自打电话邀请几个小辈加上爪哥到俱乐部去喝酒烤串。风景如画的水城,偏偏有这么一朵奇葩,在自家后院乌烟瘴气的升起火。
柴亭:“喝饮料?”
他摁着善巧的杯子,嘴上一副商量的口吻,可动作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打算,不由分说给她倒了杯果汁。
三叔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又不是你媳妇儿,你管人家喝不喝酒?”
柴亭眉尖一跳。
“三叔。”善巧把杯子拿回来,“都喝酒一会儿谁开车?”
三叔面不改色的说:“怕什么,三叔这儿有地方睡。你别小看了柴亭,他喝酒什么时候喝多过,你们几个加一块儿都喝不过他。”
许毅吃的满头大汗,听言抬起头:“真的假的?”
柴亭:“当然是假的。”
周围都被烟雾笼罩,灯光熏染的气氛刚刚好,酒气冲天,三叔喝的脸色通红,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
爪哥给自己点一根烟,漫不经心地说:“你喝多了。”
“不可能。”三叔把酒倒满,摇摇晃晃撒了一桌子,“来,在喝点儿。”
爪哥不想跟一个醉鬼谈论喝没喝多的问题,他往地上弹了弹烟灰,微微偏过头:“回去?”
曹美丽挺痛快的“嗯”了一声。
爪哥不太明显的扯了扯唇,灯下的神色有一瞬间是温柔的,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那双平日里沉静的眸子,这会儿看人带着一种执拗的专注和认真。
曹美丽猛地站起身,语气挺冲的吼他:“要走就走,别磨磨蹭蹭的行不行?”
许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过了半晌,听见爪哥很轻的说了一句:“行。”
许毅:“......”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曹美丽挺不耐烦的等着他们,爪哥往前走两步,又不放心的交代一句:“照顾好你三叔。”
柴亭点头,说:“我来就行,你们先走。”
许毅问:“那你怎么回去?”
柴亭指了指三叔:“我在这住一晚,三叔喝多了爱耍酒疯。”
三叔:“我咋可能耍酒疯嘛。”
柴亭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那我先回去?”
“哎呦,我觉得有点头晕,你快过来扶我一把。”
柴亭不慌不忙地把三叔架起来,一时间有点感慨,尤其是三叔整个人的重量都靠他半个身子支撑着。
他小时候性子顽劣,三叔追他几条街,拖鞋都跑到脚脖子上了,最后也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那时三叔还很年轻,身形魁梧,强壮的像一座山。
柴亭微微叹了口气,目送许毅那辆车拐出胡同口,防止三叔大半夜耍酒疯,有备无患的把后院的门给锁上了。
三叔走路都打晃,眼前直冒金星,但听觉和触觉却很灵敏,知道柴亭一直在细心照顾着他。
“小亭啊,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啊......”柴亭给三叔倒了杯水,“也过去好多年呢。”
“你怨不怨三叔?”
柴亭问:“怨您什么?”
“你父母的工作,我一直没打算告诉你。”三叔盯着手里的杯子,“要不是你无意中知道了,我可能得瞒你一辈子。”
柴亭听完就沉默了。
他思绪逐渐跑远了,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自己站在三叔面前,义正言辞质问三叔为什么要隐瞒,眼睛里满是失望透顶。
十几岁的失望透顶能坚持多久,他也就失魂落魄了几天,到现在都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感受了。
可三叔却一直记到现在。
三叔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道:“不会真生三叔的气了吧?”
“没有。”柴亭鼻子一酸,“没怨你,就是一直想问个问题。”
三叔:“什么问题?”
柴亭垂下眼,好像微微迟疑了一下:“这种病毒跟我父母的工作到底有没有关系?”
三叔当时就觉得这酒不该喝,他喝酒就脑袋迟钝的毛病,喝了准误事。
“三叔。”柴亭挺无奈的看着他,“你要是不想说,就别拿假话糊弄我,总归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三叔脑袋嗡一下就炸开了,他要是清醒的时候,一定能猜到这小子的用意。但他现在脑袋不清楚,一半理智一半感情用事,自然而然觉得柴亭有权利知道这些。
他那么聪明,有些事不用亲眼看到,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柴亭表情纯良无害的看着他,三叔被这么清澈的眼神注视着,顿时就有点要招架不住。
“三叔......”
三叔心里哭笑不得的想,这点心眼都用到他身上了,要是把精力放在别的上面,早就不用他提心吊胆的护着这么多年了。
柴亭还挺期待的等着答案,他知道三叔不会轻易跟他说实话,但却没有想到这个老不要脸的玩耍赖那一套。
“三叔?”
三叔脑袋倒在枕头上,身体扭成九十度角,啤酒肚痛苦的夹在中间,呼吸听着都不大均匀。
柴亭表情一言难尽的给三叔脱了鞋,盖上被,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辛辛苦苦装睡的三叔偷偷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确定那小狼崽子不在了,才舒舒服服调整了睡姿,放心的睡了过去。
柴亭坐在遮阳棚里抽烟,繁星点缀,院里还残留着人间的烟火味儿。
其实三叔的反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只是他不愿意想的太复杂,总觉得那些事离自己还很远,根本触碰不到。
可偏偏有些时候,那些遥不可及的事,就发生在眼前。
不可告人的工作,实验室,病毒,传播,没有抗体,病毒变异,和躲在暗处泼脏水的人。
这一切都是迷,压的他差点透不过气。
柴亭手臂搭在额头上,微微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