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政局门口看见她的时候,我发现她瘦了很多,以为她会跟以前一样向我低头。可没想到她全程都没有再多给我一个眼神。
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再联系我。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她好像真的不要我了。
兴许人骨子里就喜欢犯贱,我回忆起了我们结婚前的往事。
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有一晚我因为陪客户喝的半醉,半夜迷糊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她松松地抱着我。她的手顺着我的眉心划过鼻梁,描摹着我的脸,然后很轻很轻的将头依偎在我的胸口,整个人蜷缩过来。
我听见她的呢喃低语,她在一声声的叫我的名字。
徐今朝...徐今朝...
这些炽热单纯的爱止于唇齿,掩于她陪在我身边的这些年年岁岁中。
这种爱于当时的我而言,是一种负担。
那天早上她没醒我就起身离开了,就像从未听到过她的爱意。
可我没想到,有一种爱如三月春雨,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中她也悄悄住进了我的心里。
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留下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弄丢了她。
我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我和她道个歉认个错,她总会原谅我的。
然而她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我甚至去了她从小长大的孤儿院,得知她留了一笔钱给院长,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我再也抓不住了。
院长已经年过半百,头发有些花白,字字恳切地对我说让我对一一好些,她从小孤苦,没有享受过什么亲情,让我多怜惜她。
我嘴上说着好,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匆匆告辞。
离开后我疯狂地打她的电话却依然无人接听,无可奈何之下,我找到了她最好的朋友沈跃跃,我说明我的来意后,不知道为什么沈跃跃的眼里似乎带着恶意和怜悯。
“她在洱海,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你什么意思?”
“去了你就知道了。”
沈跃跃的话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连夜买票前往洱海,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沈跃跃给的地址并不难找,我到的时候,只见门口的老板娘百般无赖地拨弄着计算机,嘴里嘟囔着要是一一在就好了。
我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上前询问:“请问杨一住在这里吗?”
老板娘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警惕:“你是谁?找她干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我是她丈夫。”
老板娘的眼神从警惕变成讽刺:“原来是你,找她干什么?”
我强忍住不耐道:“我和她有些误会,这次来是想跟她解释清楚。请你告诉我她在哪?”
“她走了。”
我蓦然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他的眼睛从我身上扫过去,不带太多情绪的一眼,不是不痛恨不厌恶,而是悲伤到麻木的一种情感的滞涩。
他的声音很轻,每一个气音的发出都像是撕扯着声带的血肉钻出嘴唇的:“她走了...在我怀里,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冷下来的...”。
无边的寂静。我有那么一刹那以为自己失聪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张了张嘴,半点声音都出不来,那一瞬间只有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带走眼前所有的所有的颜色。
4.
“你们在骗我是不是...她只是不想见我而已,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就像录像带被取消暂停,徐今朝突然冲过来扯住林逸的领口,他的眼睛红的像一头全无理智的野兽,他的舌头被自己咬的鲜血直流,声音几乎颤栗,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可置信:“你骗我!你骗我!这不可能!”
林逸漠然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可能的呢?癌症晚期,她放弃治疗,她的后事是我们亲手操办的。骨灰就洒在洱海。”
“不...这怎么可能呢....”
“你是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林逸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恶劣起来。
“你知道最后的日子里从她睁眼开始,疼痛也一同醒来。然后如影随形。她吃不下饭,所有的东西在她看来,都如同嚼蜡。”
“她什么东西都吃不下,瘦脱了相,就连老板娘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抱起来。”
“她咳起来的时候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我们都害怕她什么时候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那么大的一个人最后就变成了轻飘飘的一捧灰。哦对了,你知道她为什么放弃治疗吗?”
“她确诊的那个时候,你在陪着别的女人产检吧?”
徐今朝如遭雷击,只能重复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一一姐说了,她生前宁愿什么都不要也要和你离婚,就是为了死后也不要和你有一丝瓜葛。”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徐今朝的防线,他扑上去想打林逸,却因为不眠不休反而被林逸打了几圈,嘴角溢出鲜血,然后被林逸扔到了门口。
“别再来了,她知道会觉得脏。”
老板娘也不顾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骂了句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以后装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然后把他扫地出门。
徐今朝浑浑噩噩地回到s市,把自己关在家里,灌下一瓶瓶啤酒。只有酒精把自己麻痹的时候,他才能看见他。
他以为一一只是和他吵架了,他们之间只是有些误会,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甚至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用离婚当借口来证明一一是爱他的。
他已经习惯了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拉不下脸承认他不是不爱,而是已经爱入骨髓他不愿承认。
可他没想到这一次她真的会抛下他,走的一干二净。甚至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留给他,剩下的只有让他痛不欲生的一句死后也不要有一点瓜葛。
他不停地回想起读书的时候,杨一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看向他的目光里永远都是希冀和爱慕,想起她时,脑海里最先勾勒出的画面是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他怕重蹈覆辙,怕她和江出云一样会将他放弃,于是他一遍遍地纵容身边的人去伤害她,赶她走,看她依旧留在原地,以此来证明她是爱他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那天的雨下的很大,看着她傻乎乎地想冒着雨自己跑回去,他的心软了,拉住她说在一起吧。
那一瞬间她眼里的光亮让他几乎不敢看她。
在一起后,她加倍地对他好,他一点点沉沦的同时也在害怕她有一天会离开他,所以他不敢表现出对她的在乎。
第五年,他说家里催的紧提出了结婚,听见她答应的那一瞬间,只有他知道他的心跳的有多快。
是他想给她一个家,是他想成为她的丈夫。
一一带着他去见了院长,院长很高兴,拉着他们絮絮叨叨了很久,他都一一点头答应。
可他还是食言了,他没有照顾好她,最终还是辜负了她。
他一开始想靠自己的努力尽快给她更好的生活,所以他早出晚归,努力地往上爬,酒局上拼了命地喝酒,差点熬坏了身体。
他记得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她在他身边认真地削苹果,一圈快削到尾的时候断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给他重新削了一个,这次一圈苹果皮都是完好的,她笑弯了眼睛,自己吃了那个削断的,把那个好的给了他。
“从头削到尾都没断,吃了这个你肯定能平平安安。”
之后她就一直在学习怎么做养胃滋补的饭菜。
他的健康,一直都是她一个个晚上认真研究菜谱给养出来的。
如果重来一次,他会把两个苹果换一下,如果真的吃了那个没有削断皮的苹果能平平安安,他希望那个平安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