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了城门,才发现这里大别于外面寸草不生的黄土沟壑,里面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黄土夯成的房子,低矮宽大,房顶平坦。上面装饰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彩带布条,条件好的店铺、人家更会挂上一盏红灯笼,瞧着就热闹喧嚣。
街道纵横,黄土夯实的街面上,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修士,刀修有,散修更多,凡人大多是开店或者帮工。
桑伶看过一圈,准备先寻着什么茶馆探听探听消息。忽然就听见“啪嗒啪嗒”的马蹄声从前面不断砸响,迅速靠近。周围众行人都是纷纷避让,表情惊恐。
桑伶循声望去,就见一辆极为豪奢的马车正在超速行驶,对着这边冲来。
道路上,行人们早就拖家带口迅速清退。一两个来不及的,也立马就从地上滚到了路边,慌不择路。
桑伶:……??
她立即后退,准备避让。不想,前面不远处的两个凡人爷孙忽然就跌到了地方,下一秒那已经靠近的马蹄正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踩到脑袋上。
周围一片抽气声,众人不忍侧目,眼看着一场悲剧就要发生。
可驾驶马车的人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满脸冷笑的任由马蹄下落。马蹄下,那一对爷孙双双抱紧,因为极度惊恐紧张地闭紧了双目眼角淌泪,准备迎接剧痛甚至死亡。
就在旁边的桑伶到底是不愿意看见惨剧发生,脚下一点,迅速飞跃靠近,将那爷孙两个拎起,抬脚轻点一下马头,借一点力,回身飞旋,然后落回到了路边。
马被踩的一惊,身上的缰绳便是一抖,连带着正在行驶中的马车立即颠簸了两分。驾车侍卫吓得脸都白了,立即控制了马停下,等停稳后才敢对着马车里面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姐,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却是侍女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出了一道红手印。
侍卫赶紧滚下马车,磕头求饶。
“刚才要不是这人突然出现,我也不会惊到了小姐,求小姐饶命!”
一口黑锅甩来,桑伶立即反弹:
“要不是你操控马车不当,要压了这爷孙两,我也不会出手。”
“你知道惊动的是谁的马车!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嘛!”
侍卫反口。
凡人爷爷脸胀得通红,就要出声。
“我们……”
“修士要是害了凡人性命,可要沾染血煞,这种因果你担的起嘛!”
桑伶立时打断,她几步上前,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将爷孙两推,低声道:
“快走!”
那侍卫看凡人爷孙一下子钻进人群离开了,一爬身就要起来阻拦,却被桑伶一把扣住了肩膀,重新摁在了马车前。
“既然做错了事,就好好呆着,瞎动什么!”
侍卫还想反抗,不想车帘一掀露出里面富贵至极的少女。
侍卫立即噤声窝在地上,不敢再说,桑伶却多看了那少女一眼。对方一张面纱挡住了半张脸,可依旧能看出生的并不好看,眼神也是混沌无神。
四目相对。
少女也就是臧玲玲,看着眼前这张清隽苍白的脸。虽然五官不甚出色,可这身气质身段生得还真是好啊,她焦黄色的双颊多了点红,微微点头道:
“我是城主独女臧玲玲,敢问修士姓名。”
侍卫一听这熟悉的口气,立即委顿在了地上,再无半分刚才的气焰。小姐看上了这个小白脸,黑锅甩不掉,他要完了。
城主府独女臧玲玲?桑伶眼神一动。
“臧小姐好,在下无伶。”
臧玲玲目光流连地在面前这张好看的脸上转个不停,嘴上继续轻言细语道:
“无伶,你今日来也是为了参加宴会?你是哪个宗门世家的,我怎么没有听过你的名字?”
“小门派而已,师父交代过。他的名讳不要提及,只当作散修弟子在外行走就是。我来不过是出门历练,倒是不知有什么宴会。”
桑伶故意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不能说吗?”
臧玲玲有些失望,却引起了更多的兴趣。看无伶气度生的好,为人性格温和知书达理的,肯定是有一方大佬好好教养过的,若是这样的门第,父亲肯定会同意的,她脸上的红晕顿时扩得更大。
“无伶,明日就是我的及笄宴了,你拿着玉牌届时一起来参加吧。宴会可好玩了,我父亲抓到一只大妖,明日便会亲手斩杀,为民除害!”
“大妖?”
桑伶看起来多了一丝兴趣。
臧玲玲抓紧时间跟上:
“听说是沾染了血煞的大妖,接连灭了几个村子的凡人,修为很高,我父亲亲自出手抓住,现在就关在了府里,明日等到黄昏时刻,就会在宴会上亲手杀了大妖挖出妖丹来。”
侍女花莲从马车上下来,立即递上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子,桑伶假装犹豫了一下,然后接过了这个邀请函。
“多谢臧小姐美意,明日若是有空就来府上打扰。”
他也没说来,也没说不来。人走了,臧玲玲还在原地看了好一会,马车才离开。
只是半路,花莲小心捧上一碗静心茶,臧玲玲却是一把挥开,绿色晶莹的液体瞬间飞溅了整个车厢,花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听臧玲玲烦躁道:
“将那对凡人处理了,还有驾车的弟子砍了他的手丢出城外。”
“是。”
花莲习以为常般迅速答应,不敢多问。
另一厢。
等救完火的刀修弟子胆战心惊地将山洞着火之事报告给了城主,可没想到来的人却是大弟子臧峰。众弟子原本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一下变成锯了嘴的葫芦,全都低头不敢说话了。
臧峰外表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和其余刀修弟子一般长得虎背熊腰,腰配长刀,相貌并无出众,偏偏被城主信任爱重有佳,今日这么大的事也只是派了他来。
臧峰一来便看过了场中情况,等了等都无人禀告,抑或是根本没人想到要去探查追踪这火的来源,他冷冷扫过那些呆头呆脑的弟子后,派了几个带来的弟子开始探查。
不一会儿,几个弟子跪在地上,低头禀报:
“大师兄,这藤笼烧的干干净净并无异常,只是弟子房里还有几个没被烧完的酒坛碎片,一屋子的酒气。”
“大师兄,附近都没有藏匿的小妖踪迹。”
“大师兄,尸体已经烧焦,看不到什么异常。”
臧锋络腮胡子抖了下,露出一声冷笑,道:
“当班不好好当班,就知道喝酒闹事,现在还点了火烛。多少修士都被一把火烧了,可不可笑!”
弟子们立即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可心底都觉得着火之事不简单。可谁都没有开口,无人敢应声,场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人群中几个知道臧峰底细的,害怕恐惧的眼神中却是掺杂了些微鄙夷之色,口中却齐声道:
“求大师兄恕罪——”
面对众人齐呼称罪,臧峰却没有立即叫起,他遥遥站在众人跪拜之处,看着众人对着自己臣服,忽然心头一阵舒畅。
这就是权利的好处啊,想他臧峰不过凡人出身,当年哪有人瞧得起自己?个个都把他当作脚底下的泥,踩了又踩,现在照样不是还来跪拜自己?
他脑中霎时间想了许多,就连从前不敢想的臧玲玲也肖想了不少,最后看到亲近弟子看来的奇怪眼神时,才恍然惊醒,立即清嗓朗声道:
“起来吧。城主那里,我还要去禀告一声,届时如何都要看城主的意思。现在,你们先给我回了城主府里呆着,无诏不得外出!”
“……是。”
众人心下一沉,本以为跪了半天,是因为臧峰是在想什么主意,没想到却是等到了这个不上不下的话。
人群中几个知道臧峰底细的人,更是不齿起来,这家伙眼高手低,寻常能出什么主意啊,不过是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享受一条狗当人的待遇罢了。
众弟子心思臧峰并不清楚,他速度不停,从城外回去后,第一时间就去城主书房拜见,敲了三次门后倒是没能进了屋。
隔着一扇紧闭的门扉,城主中气十足,声音听起来不过中年,爽朗大气道:
“不过是庄小事,那些没什么用处的小妖丢了就丢了吧,反正藏珠阁还在,我陇南城还怕没妖用?”
臧峰一改之前面对弟子时那股子的跋扈之气,脊背都折成了九十度,谦卑至极。
“还是城主大气,倒是小人着道了。我马上就回去督促藏珠阁让其分离一批年老色衰的去洞外挖石头,藏珠阁不够的数量再用那法子催到成年,保证不影响小姐建府的大事。”
城主哈哈一笑很是满意,吩咐了另一件事:
“臧峰,我还在修炼,你替我去迎迎贵客吧。天道宗接了及笄礼的帖子,要来观礼了,刚传信过来,说黄昏时间就要到城门口了。”
臧峰先是一惊,人人都知道陇南城城主最是醉心刀法修炼,一年中总要有大半年的时间进行修炼,可是现在距离上一次的闭关不过才三天,堆积了一堆琐事需要处理,怎么又忽然万事不管,选择闭关了?
然后就是一愣,天道宗是修真界的第一大宗,地位和陇南城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以前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今日怎么忽然就要来陇南城观礼了,还是这么突然。
脑子里想了一圈,他嘴上已经恭敬答应道:
“领城主令,小人必会好好招待,不让天道宗看扁了去。”
“去吧去吧。”
书房内的人多了几分不耐烦,直接出声赶人了。
此处无人看着,可臧峰还是继续恭敬地行了一礼,才起身告退。
只是在他刚站起的时候,忽然就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重的妖气,可那妖气一闪而过,还未闻清,就已经消失了。
臧峰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围,见并无什么异常,才压了疑问,缓步离开。
背后,书房大门依旧紧闭,却有一双近乎赤红的眼睛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