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手
流河沙2025-02-20 21:598,489

  八:分手

   他感觉这应该是他能讨回来的最后一笔货款,五万来块钱。经历了很多的曲折,费了很多的周章。

   老公,这点钱,我们先还谁的呢?她问他。

   他想了又想:我们就这点钱了,还谁的都不够!再说,我们带着孩子,毕竟还要考虑后面的生活!要不,我们拿这点钱先做点什么事情吧?做好了,既可以解决我们的生计,又可以持续性地解决一些债务,你说呢?

   他喜欢烹饪,喜欢美食。

   最终,她又听了他的,和他一起,盘下了一个在小区里面,经营了近二十年的老面馆。

   他知道,转手的店面,一般来说,大都都是因为生意不好才转让。但这个老面店既然都已经经营了近二十年了,他想,生意再怎么差,糊个口,总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不然,这个店也不可能开这么久!

   他现在的底线真的不高。他只是想找个角落先喘口气,让自己缓缓先。

   为了省钱,他和她自己动手打扫卫生,把店里积累了几十年的厚厚的油污擦拭得干干净净。(光光是一个抽油烟机和排风管道,就花去了整整四天的时间。)自己刷墙面,把污浊不堪的墙壁和房顶,刷得洁白如新。换上新的空调帘,楼上楼下都装上壁扇,换置新的厨具,等等等等……

   把一切搞搞好,已经花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然后慎重其事地请了人看了一个吉日开业。

   但尽管这样,现实仍是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开业后,根本就没有客人进店。

   尽管他从来不用冻品,尽管他拒绝使用科技与狠活,尽管他把高汤熬得像奶一样的白,也尽管他的价格公道。但两年的疫情,早已深深地影响和改变了大家。

   大家都害怕外出,也习惯了在家里吃饭。

   虽然后来也开通某团和某么双平台,但里面的水,好像比想象中的要深得多。没有花钱买流量,开和不开,基本区别不大。等个十天半个月的,火星撞地球般等来了一单,客人却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超级会员,一份二十块钱的排骨粉干,加上店家自己配送的配送费,然后再扣去新客的进门红包,满减红包,超级会员红包,(所有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促销活动,扣的可全是商家的真金白银啊!)还有平台的抽成,到手的,居然只有区区的6块来钱而已。这一单,别说赚钱,就连本钱都不够。

   幸好还是自己配送,还能赚几块送餐的辛苦钱。如果是通过平台的骑手配送的话,这单基本上是白干不说还要倒贴钱了。

   面店在他和她起早摸黑地经营了整整半年后,依然毫无起色。每个月的营业额,最高的也不足两千块。连房租都赚不回来。

   怎么办?她一筹莫展。别说赚钱,这样下去,恐怕连生活都会成问题。

   他咬咬牙,花了八百多,卖了一堆材料回来。用了几天时间,自己动手乒乒乓乓地做了一辆手推车。

   既然客人不进店,那我就用手推车推出去卖,这样总可以吧!他想:这样总会有点生意吧!

   车是做好了,但他却迟迟不敢付诸行动。推着手推车,做路边摊,这是他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她也不逼他。她懂她的犹豫。

   就这样又熬了好几天,店里依然是门可罗雀。

   看着她愁容满面,他实在是坐不住了。

   这天,熬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他一咬牙,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灶台煤气以及各种食材,一股脑全都搬到了小推车上。

   偏偏这该死的小推车车轮滚动的时候,声音特别的响特别的刺耳,一路上咣里咣当地,几里外都听得见。

   也没有办法,他只能低着头以最慢的速度推车,丝毫不敢看旁人惊诧的目光。

   她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小区外面的一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十字路口,他把车停在一个不碍事的角落,打开一个网上买的可充电的LED照明灯,挂在小推车的顶棚下面。小推车霎时间被照得雪亮。

   就在这里卖吧。他说。

   好啊。她都听他的。任何事。只要他决定了,她基本不质疑。

   在江边散步和健身的人,陆续回来。经过他的摊位的时候,很多人围了过来。

   咦,这里有宵夜卖了?!很多人说着同样的一句话:那就来一份吧!

   有吃炒粉干的,有吃牛肉面的,有吃干炒牛河的。生意居然出奇的好。

   他负责炉台,她负责给他配料和打包。她娇小的身子,像只欢快的蝴蝶,围着小推车一刻不停地转着。

   慢点!不要急!他边忙着挥勺边不停地提醒着她。她有严重的腰椎盘膨出,住了两次院了,真心是完全不能受累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总是欢快地微笑着应他。

   深夜十一点多,一对穿着工作服下晚班的小情侣来到他的摊前:老板,有蛋炒饭吗?

   有。她欢快地应道:但饭在我店里,我去店里拿,你们稍等可以吗?

   可以的,谢谢老板娘哈。小情侣边玩手机边在推车旁的餐桌前面对面坐了下来。

   她沿着没有路灯的小路,飞奔着回店里,片刻之间,便端着一碗米饭飞奔着回来。就在她离他只有两三米远距离的时候,她的脚被马路上高高的减震带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

   手里的碗,也被摔得稀碎。

   他扔下手里的锅铲,冲过去扶起她:哪里摔伤了?哪里摔伤了!他急切地望着她,眼睛已经湿润。

   没事,老公。她爬起来,故作轻松地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盯着地上撒了一地的碎片和米饭,声音无比的惋惜:这是最后的一碗饭了。

   两位,可以吃点别的吗?他扭头问小情侣。

   小情侣对望了一眼:那就算了吧!改天我们再来吃。

   老公,都怪我,白白损失了一单生意。她抱歉地望着他。

   他心酸又心疼地对她笑着摇摇头,然后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深夜十二点。他准时打烊收摊。这个手推车推动的时候太响,太晚回去会影响到小区邻居的休息。所以也只能在这个时候结束生意了。

   回到店门口,她和他又把车上的东西,一一搬回到店里。扔掉打包回来的垃圾,把手推车停好,然后进店关上店面。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清理晚上的收入。

   358。开店以来,收入最多的一天!她兴奋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他望着她开心的笑容,也高兴地笑着。可心,却在生生地痛。三百多,搁在以前,对他们来说,啥也不是!可现在……

   第二天晚上,和头天差不多的时间,他又推着小推车出摊了。

   她照样跟在他的身后。

   又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角落。刚打开灯挂上,一个开着助动车的城管过来了:这里不能摆摊!赶紧收掉!

   他看着城管:我们有店面的,就在身后的这个小区里,只是店不在路边,没有流量,所以不得已才来这里摆个夜市引个流。

   城管打开手机,递给他看:你看,你是被别人打市长热线举报的,说你们在这里炒菜,油烟大,很吵,还乱扔垃圾。

   他笑了:我们才出了一天的摊而已。然后指着小推车:你看看我的车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炒菜,就是烧个粉干面条什么的。还有垃圾,你看,我车旁边挂有专门的垃圾袋,我自己产生的垃圾,我自己收摊后都会随身带走的,都扔在我店门口的垃圾箱里。没有在这里留下半点垃圾。

   老公,应该是我们影响到了旁边面店的生意,或者是影响到了楼上住户的休息。她望着他小声说道。

   但我们也要生存啊。他笑了,笑得无可奈何。

   城管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小推车:确实没有什么炒菜。但你也不要为难我,既然有人打市长热线举报了,我们肯定是要过来处理的。今天你肯定是不能摆了!这样吧,你先把车推走,我拍个照片,三天后,你可以再出来摆,但要在晚上十点后。

   为什么要十点后?

   因为十点钟我们就下班了。

   但我们就晚上七点到十点这段时间的生意最好了,十点之后,基本就没有什么生意了。

   那我不管。

   她看看一脸铁面的城管,又看看眼睛里怒火渐炙的他,柔声说道:老公,我正好也有点累了,要不我们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他望着她,眼神渐渐平和:好。

   三天后,他重新出摊,时间自然是22点之后。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基本由不得你。

   一段时间下来,一如他对城管说过的那样,22点之后,基本没有生意。每天只有在临近24点的时候,才偶然有几个出来找宵夜吃的邻居会来到他的摊前。

   那段时间,是这个城市近二十年来最寒冷一个冬天,又碰上台风天气,有一阵没一阵地下着中雨。没生意的时候,她和他就躲在摊位旁边的一栋楼底下暂避风雨。

   她裹着他厚厚的军大衣,趴在他的大腿上打着盹。

   老公,这么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一个晚上也就三十五十的收入。她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地说道。

   他抬手看了下手表,凌晨了。

   要不,我们现在去酒吧街摆吧,那里有很多摆夜摊的,那里城管应该是不管的。他说。

   现在呀?她依然闭着眼,睡意浓浓:可是老公,你有高血压耶,不能熬夜太晚的!

   人都要活不下去了!他揉揉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你回家睡觉吧,不要把两个人都熬坏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她一下子坐直身子,眼睛故意睁得圆溜溜的望着他:老公,我清醒了!

   他看着她深深的黑眼圈:那……好吧!

   她撑着一把大雨伞,踮起脚,吃力地替他遮住扑面的风雨。他则努力地推着一辆咣咣作响的手推车。两个人在这个小城湿淋淋冷飕飕空荡荡的街道里,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走到了酒吧街。

   这里倒是有些热闹。人多,车也多。

   他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空位,刚想停下来。

   这是我老乡的摊位,他的车马上就要过来了。一个卖臭豆腐的中年大姐一边忙着炸臭豆腐,一边扭头用安徽话对他大声喊道。

   他看看炸臭豆腐的大姐,刚想说什么。

   她拉拉他的衣服,轻声道:老公,我们去别的地方摆吧!

   好吧。他推起小推车,小心翼翼地穿过深夜喧嚣的人群和车流,寻找着合适的位置。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一个空位。

   还没有摆好东西,四个醉醺醺的小年轻走了过来:老板,来四碗炒粉干!多放点辣椒啊!

   好的!她欢声应道,然后手脚麻利地开始配料:鸡蛋打碗里搅拌好,肉丝腌制码味,粉干,包菜,洋葱,红萝卜丝和韭菜则按顺序一一装盘。她的手很松,所以每一份宵夜的量总是很足。

   他则打开煤气,点火。

   猛火热锅冷油。下料。翻炒。他动作干练娴熟。

   一锅香气扑鼻的粉干眼看就要炒好了。她开始忙着给他摆放打包盒。

   忽然,喧哗骤起,紧接着,周边的摊位一阵慌乱和躁动,然后,十几辆卖宵夜的小推车,瞬间如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现场一片喧嚣和慌乱。

   城管来了,还不快跑!身边一个卖小烧烤的年老摊主手忙脚乱地推着笨重的烧烤推车,边慌慌张张地逃窜,边还不忘好心地扭头冲着他惊恐地喊道。

   一大把串羊肉串还在他正旺的烤炉上滋滋地响着。

   几个衣着时尚的小伙子追着他的烧烤摊跑。他们钱已经付了,可他们点的烧烤还在老板的烤炉上呢。

   老板,串焦咯!小伙子们边跑边齐声哄笑着大喊道。一个黄头发的小伙子快步追上烧烤摊。他一边跑着,一边伸手翻动着烤炉上的羊肉串。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他不觉摇头苦笑了一下。

   抬手看了看表:凌晨一点四十分,都快凌晨两点了。这个时候城管还有上班?

   怎么办?我们赶紧也跑吧!她有些紧张,有些茫然无措地望着他。毫无疑问,她和他一样,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

   但他站着没有动。

   他不会跑,推着个小车摆路边摊已经够丢脸了,他不可能让自己也像那些摊主一样,推着小摊车像老鼠一样,被城管追着满大街地逃窜。

   几个食客早已在骚动中,不知所向。他看着一锅刚刚炒好香喷喷的无主的粉干,不觉苦笑了一下。

   一辆喷着蓝色的行政执法标识的皮卡车,风一样停在了他的小推车前,四五个穿着制服的彪悍的城管,身手矫健冲了过来,一言不发地连车带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粉干面条,霹雳乓啷通通给一股脑地扔上了皮卡车。

   在离他两三米远的道坦上,还有一桌被烧烤老板扔下的食客,淡定地在路灯下吃着串喝着啤酒。

   我们吃快点哟!城管来了!一个黄头发的小姑娘操着贵州的口音,对其他几个伙伴低声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几个城管就风一样杀到了眼前。

   一个城管上前,不由分说,把桌子一掀,啤酒烤串撒了一地。

   你做啥子哦!一个染着绿头发的小青年瞪着那个城管,眼睛大得像牛眼,还滋滋冒着火星。

   做啥子?你说做啥子?!这人行道是你们吃饭饭的地方吗?那个城管也操着贵州的口音,眼睛瞪得比绿头发的小青年还要大。

   人行道怎么了嘛?这个时候都凌晨两点咯,人都没得一个了,坐这里吃个串串又怎么了嘛!即使是面对着一群的城管制服,绿头发的小青年也毫不胆怯,他不羁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酒精和狂野。

   算了嘛,算了嘛!你莫要说了嘛!我们正好也吃饱咯!他旁边的黄头发小姑娘见状,赶紧劝住他。

   一桌烧烤,一半都没吃呢!靠!一个紫头发的小姑娘,望着一地的烧烤,惋惜地骂道。

   操!绿头发的小青年抬脚,将滚落在他脚边的一罐易拉罐的啤酒,一脚踩爆。

   几个城管也不再理会他,砰的一声,只管将桌子扔上皮卡车,然后,呼啸着,上车,绝尘而去。

   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两分钟。

   没有扣留单,甚至是没有交流。

   她一脸懵:老公,东西都被他们收走了,怎么办?

   他轻抚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明天我们去执法大队找他们把东西要回来。

   旁边一个用背篼背着一个酣睡的孩子的女人从鼻孔里笑了:找他们把东西要回来?哼!说得轻松!我上个月三轮车也是在这里被他们扣了,过了一个礼拜,我去找他们领,你猜怎么着?他们一张口就要我交两千元的罚款,还不带还价的!去TMD,我一个卖臭豆腐的背着宝宝天天熬通宵,一个月也赚不了两千块!实在没办法,那车我不要了总行吧!她扭头看看身后的一条窄窄的巷弄深处,她的小推车就藏在那里。她得意地笑着:后来我花两三百块钱做了一辆小小的木推车。城管来了,我跑得了就跑,跑不了我就不要了!反正也不贵!

   现在的城管都这么敬业的吗?这么晚了都不睡觉还出来执法!他望着女人,好奇地问。

   女人扫了他一眼,又从鼻孔里笑了:就我们这里,现在的交警城管,出来执勤的有几个是正编的?这些都是协管员!一群穿着制服的农民工而已!

   两手空空地从酒吧街回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什么都不想说。

   他忽然迷惑,说好的繁华盛世,可普通人,就想简单地讨个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躺床上,两个人都睡不着。

   老公,要不,我们早上做点包点和糯米饭卖吧,你看旁边有两个学校呢,也许,做包点和糯米饭会有人吃呢?她偎在他的胸口。

   不要,做包点太辛苦!都是凌晨一两点就要起来,和面,发酵……

   她打断他的话:没事,我们每天晚上早点睡,把作息的时间调整一下就可以了。

   说干就干。

   第二天,她就去市场买了一袋面粉回来。

   次日早上,他醒过来,馒头和包子,还有糯米饭,已经蒸好。

   店里依然一个客人也没有。

   她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

   你做包点怎么没有叫我起来帮你?他问。

   看你睡得香,舍不得叫你。她随口说道。眼神仍在四处张望。

   结果可想而知,仅仅是两笼馒头两笼肉包,十多碗的糯米饭,到了中午时分,一个都没有卖出去。

   他和她都不觉得意外,但她的神情还是难掩失望。

   包子馒头我等下都送给我爸吃吧。她有点落寞地说道。

   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情形都差不多。

   是不是别人不知道我们家有卖包子馒头了?她问。

   他想了想:应该不会吧!我们门外都贴了广告呢。

   沉默。

   要不,明天我们干脆把馒头放到门外蒸吧?这样也许就有人买了呢?她说。

   可以试试啊。

   第二天凌晨两点,他在自己面店的大门口放了一张餐桌,餐桌上摆上煤气灶,架上蒸馒头的大锅。

   说也奇怪,第二天早起的人,看见他家面馆前面蒸着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和糯米饭,居然都会陆陆续续地过来买。

   忙碌中,她看见小区门口那家连锁早餐店的那个肥胖的女店长跑到她的店门口,拿手机对着她,好像拍了张照片似的。

   当时正忙着,她也没有多想。

   很快,两笼馒头,两笼包子,一笼糯米饭,居然都卖完了。

   要不,明天馒头包子都多蒸一笼吧!她往店里收拾蒸笼的时候,有些憧憬地说道。

   略略增加点量也可以的。

   又是一个清晨,她和他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走到她面前。

   你好,你要吃点什么?她冲着这个女人微笑着,问。

   谁允许你摆在这里卖的?女人冷漠的脸上电闪雷鸣的,居高临下质问的口吻,使得她的整个气场都爆了棚。

   他笑笑:小区里大家的东西不都摆在道坦上吗?

   他说的是实情。这是一个半封闭的老旧小区,小区也很小,就几栋低层楼房,住的都是老人居多。小区的一楼,全是商业的门面房。有拿来住家的,也有开理发店蛋糕店建材店蔬菜店,还有卖红酒的。大家门口的道坦几乎都种满了花草或者是堆满了杂物。

   大家摆,你就可以摆吗?女人讥讽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马上搬进去!不然我让你的店分分钟开不下去!

   说完,径直扬长而去。

   老公?她望着他,整个一懵逼的状态。

   他望着那个潇洒远去的背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哭笑不得。

   这个女的是街道的主任。旁边一位小区里扫垃圾的保洁大叔对他说:你别看她凶,其实她人很好的。

   其实她人很好?他不觉笑了。

   女人走后,绝对没出十分钟,整整十个行政执法局的协管员,注意,她数了,是整整十个哦!骑着十辆贴着行政执法标志的摩托车,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一个瘦瘦的协管,头上的帽子都没有戴正,一边高一边低地向左歪斜着。他人还没有下车,就那手指指着他:马上给我搬进去,不然我全给你砸了!

   怒火瞬间在他胸口升腾。但他怒极反笑:我说执法大哥,像我们这种小型的生活小区,里面的道路好像是归我们物业管,而不归你们城管管吧?

   谁说的?那个瘦瘦的协管下了车,继续拿手指指着他:谁说你这里不归我们管的?!你信不信我一脚就全给你踹了?

   其他几个协管也都迅速地围了上来。

   你们赶紧走,这里不能卖了。有几个协管驱赶着等在这里买早餐的客人。

   你们稍微管理松点哪!疫情期间,大家生存也都不容易。一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阿姨对城管说道。

   是啊,这两夫妻开这个小店也挺不容易的,在里面一点生意都没有。在这店门口能卖就让他们卖一点嘛!另外几个老人也附和道。

   一个胖胖的城管一扬手,把他挂在店门口的价格牌一把扯了下来,撕个稀碎,然后随手往地上一扔。

   不摆就不摆嘛!你干嘛要撕我的价格牌!她冲着那个胖胖的协管喊道。这个价格牌可是她花了八十块钱特意做的,她心疼。

   门口不能挂牌子,你知道不知道?!胖胖的协管满脸的横肉狰狞,戾气侧露。

   我在我的店面口挂个价格牌,为什么就不能挂了?她满腹委屈。

   俺滴个乖乖!影响市容市貌知道不!还问为什么不能挂!一个又矮又胖又邋遢的老年协管声音官腔十足也傲骄十足。

   另一个高高大大的协管走到她面前,掏出手机,口气相比其几个稍为缓和些:我也不妨给你看下,你又是被别人打市长热线举报了,我们才来查你的。

   她看到这个协管手机里的照片,马上想起了昨天跑到她面前拍照的那个肥胖的女店长。

   她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对方是连锁店,财大势大。

   老公,我们不卖了!我们都搬进去吧!她有些颓然。

   在一大群责任心极强的协管的耽耽虎视下,他和她,只能默默地将门口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馒头糯米饭,一一搬进了店里。

   如果明天我们发现你还有摆出来,我们除了要搬走东西,还要罚你的款!那个瘦瘦的协管应该是个头,说话斩钉截铁,很有领导风范。

   这完全是不讲道理嘛!她冲着那群背影,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

   他坐在门口,默默地点燃了一支香烟。

   有些好心的顾客,等到城管走了之后,还是到他的店里买了一些包子馒头和糯米饭,但尽管这样,卖掉的也不足三分之一。

   也不知道上次给我爸的那些包子馒头他们吃完没有?今天剩下这么多,我们留些自己吃,剩下的,我等下又送给我爸吃吧。她边整理厨房,边对他说道。

   下午三点左右,他在厨房里洗碗,她陪在他旁边看手机。

   老板在吗?门口有人喊道。

   在。要吃点什么?她边应声边撩开厨房的遮挡帘。他也跟着走了出来。

   一顶一尘不染的崭新的大盖帽,穿着工商局崭新笔挺的制服站在门口。

   大盖帽上鲜红的徽章特别地大特别地触目。

   这个大盖帽在他们的面店开业不久的时候,就来指导过他们的工作。她还记得。

   我是工商局的,来你的店里看看。大盖帽边说边走进店里。

   老公,你去洗碗吧。她把他推进厨房。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现在店里有几个人?大盖帽四处打量着。问的也他上次问过的问题。

   两个,我和我老公。她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们健康证有的吗?

   有,喏,就插在营业执照下面。她说:健康证你上次来指导工作的时候,也已经看过一次了!

   大盖帽伸手取下健康证,好像很仔细的看了看。

   你们的消防器材有的吧?大盖帽把健康证放回原处,又好像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有,喏,厨房里一个,楼上还有一个。都是开业的时候刚换的。

   你们的垃圾桶呢?给我看看。

   她从厨房里搬出垃圾桶:脚踩式的,干湿分离,两个,厨房一个,餐厅一个。也是刚买的。

   灭蝇灯呢?

   喏,就在你头顶的台子上。全是新买的。你上次提出的要求,我们全部照做了。

   大盖帽拉开冰箱,看了看,又走进厨房看了看,然后回到餐厅:如果我要罚你的款,你这个店简直就是个宝库。你看你冰箱里的食物,有放蔬菜,也有放熟食。餐馆生熟食是要分开的,你知道吗?还有你的厨房,厨房是不能有卫生间的。

   这个店开了二十年了,我连营业执照都没有换。能改的都已经改过了。她很诚恳的望着大盖帽,很努力地微笑着。

   我知道。大盖帽也很诚恳:你们这么个小店,生存也实属不易,所以我也就只是提醒提醒你了。像你这个卫生间,你这个店这么小,确实也就只能这么滴!

   谢谢!谢谢!

   大盖帽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她说了一句:老板娘,我们很忙,像你这种小店,我们不一定有时间常来,所以有时候街道的过来,你们要多多配合他们的工作。

   好的好的,不管谁来,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的!她一连迭声。

   厨房里,传来碗摔碎的声音。

   大盖帽扭头朝厨房看了一眼。

   没事没事!她赶紧赔笑着:手滑,碗摔了。您慢走。

   小心翼翼地送走大盖帽,她急匆匆地跑进厨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碎碗。

   他正发疯般将水池里的碗一个一个狠狠地摔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老公。她轻喊。

   他不理她。继续摔碗。摔的每一个碗,都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静静地看着他发泄着。

   摔掉最后的一只碗。

   不做了!他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呢?她望着他。

   我真的是山穷水尽了!你带着女儿,走吧。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

   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继续粘着他,给他温暖和鼓励。

   她望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低声说了句:好吧。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看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他颓然瘫坐在满是碎瓷片冷冰冰湿漉漉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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