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平心而论,父母又没有不偏心的,只是偏爱程度不同而已。
岳忠儒也不例外,格外喜欢这片果园,因为它可以满足自己开荒的嗜好。
这是在东北黑土地上养成的。
喜欢是最好的老师,山楂园到了岳忠儒手里,随着斗转星移,旧貌换了新颜。
原来的沟沟坎坎,茅草丛生。
茅草根系发达,生命力顽强。
岳忠儒是遇强则强,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与茅草开展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岳忠儒尤其喜欢雨中作战,别人都歇雨休,他却戴上斗笠、披着蓑衣,光着脚板,向他的山楂园进发。
夏天还好说,温度适宜,但是初春和晚秋,温度偏低,天上再下着雨,可不是很好玩。
但他乐此不疲,乐在其中,乐而忘返。
他就像雨中的一只鸭子,脚下的土地就是他的水塘,泥土里抠出来的茅草根就是他啄到的小鱼小虾。
每当此时,大地苍茫,雨雾难分,海风阵阵,涛声依旧。
空旷的原野上他只身一人,却从不孤单,因为有土地作伴。
也不寂寞,因为有甘霖相陪。
一年四季,只要土地不上冻,只要不农忙,他就会在果园里与茅草展开厮杀,在岳忠儒心里,茅草就是他的阶级敌人。
这就是功夫,农民的功夫,野蛮生长的茅草日渐势危,隐退江湖。
春天来临的时候,沟沟坎坎上的粉面桃花争奇斗艳,一直延伸到大海边。
越到海边桃花越茂盛,就像一幅巨大的油画,蔚蓝的大海作底色,洁白的浪花亲吻着海岸,美丽的桃花仙子在水一方,临风摇曳,长袖当空。
桃花过后,清丽脱俗、洁白无瑕的山楂花才开始静静地绽放。
这都是岳忠儒开疆扩土的成果。
他生在这块土地,长在这块土地,也曾因为生计离开过这块土地,如今他又回到了这块土地。
他再也不想离开,他要好好地守护它爱护它保护它,等他老了,再把这份使命移交给自己的子孙。
岳树仁垂头丧气的身影出现在山楂园里。
他的眼前,没有艳如天仙的粉面桃花。
也没有洁白如玉的山楂花蕊。
只有冷若冰霜的土地,昏沉沉地打着瞌睡。
形容枯槁的山楂、桃树、海棠,有气无力地挥舞着手臂。
凛冽如刀的海风驱赶着海浪,软弱无力的冬日,躲藏在黑灰色的乌云背后。
在春天快来的时候,寒风还是很冰冷。心中的爱情,还来不及绽放,便开始凋零。
虽然不懂烂漫,却宁愿化作泥土和雨露,希望你灿烂的开放,只要能分享你的芬芳。
读不懂飘渺的眼神,拉不住离去的脚步,流不尽心中的痛苦,今生将与谁共舞?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正月初八,振华拖拉机厂隆重开业。
卜计划对新的一年充满信心,大地红鞭炮放了一个多小时。
红红的炮衣落在大门口,足足有两寸厚,真像是奥斯卡电影节上的红毯。
高卜家家大业大,前来庆祝开业的人络绎不绝,有镇上的领导,也有亲朋好友,忙得卜计划脚打后脑勺。
希利三天前就接到邀请,所以早早地来捧场。
实落亲戚实落来,既不需要别人招呼款待,更不用卜计划陪伴,一个人坐在卜家的客厅里喝着闲茶、吃着花生瓜子看电视。
卜容懿在厨房里掌大勺,招待最亲近的朋友和亲戚在家里吃饭,其他宾客则安排在厂部小餐厅,那有专门的厨师。
卜计划年后请客可是有讲究,能在厂部小餐厅吃饭,那是有头有脸的人,面子可大了去了。
日后说起来,卜计划开业请客,在小餐厅招待的自己,能荣耀大半年。
能在他家里吃饭的,那就另当别论了,两三个发小知己,人基本固定,不会有大的变化,偶尔哪任镇主要领导投缘,也会邀请。
在家里吃饭的,没有出去显摆的,这不只是有面子,大家心里有数,这叫里子。高希利一年也没落下。
卜容懿担心冷落了高希利,就让她妈看着灶,自己跑到客厅里给高希利倒水递茶,比往年格外殷勤。
高希利问:
“小卜啊,今天炒的什么拿手菜招待你高叔啊?”
卜容懿乐呵呵地说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是您喜欢吃的那几样,手艺不好,请您担待着点吧。”
高希利一听心里有了数,高兴地夸道:
“你这就客气了,不用专挑我爱吃的做,你这手艺,炒什么都好吃。谁要是娶了你做媳妇,真是有了口福了。”
卜容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高叔叔也不替我操心找个主儿,快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
高希利说道:
“皇帝的女儿咱不愁嫁,但一般的家庭又配不上咱们,你跟高叔叔说,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卜容懿趁热打铁,赶紧说道:
“人家穷点富点我不挑,只要小伙子有正事就成,最好是你知根知底的。”
高希利呷了一口茶,慢慢品着卜容懿话里的味道,似有所悟,试探性地问道:
“小卜,咱们镇上龙海纸厂孟厂长家的三小子怎么样,听说他还没成家呢,门当户对,年龄也相仿。”
卜容懿笑着回答:
“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去年就来提亲了,我爹娘嫌弃他油嘴滑舌没正形,没同意。高叔,我刚跟您说了,我不挑家庭,穷点不打紧,只要人好就行。”
高希利用手指往后捋着大背头,慢条斯理地亮出自己的底牌:
“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个知根知底的人。哎,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我外甥小岳怎么样?
人有正事,就是家里兄弟姊妹多,不大宽裕。”
卜容懿闻听此言,正中下怀,激动得心嘭嘭直跳,却故作镇定地说:
“高叔你说的是岳树仁吧,我认识,是我弟弟的战友,人挺好的,就怕人家看不上我,我大他两三岁呢。”
高希利心中暗喜:“小家雀斗不过老家贼,姜还是老的辣。
无事献殷勤,必有大图谋。这丫头今天对我这么恭敬,目的是让我牵线搭桥啊。
保媒拉纤,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再说又没甜乎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