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男掰着指头数算:
大爷、二爷、三叔……
岳树仁拿着笔记着,母亲说一个人名,他便认真地写下来。
这时的高胜男就像一个组织部长,看着一串名字,并没有马上拍板。
审视良久,又做了微调,划去了一个,又让岳树仁添上一个,这才定了稿,安排岳树仁按照名单一个门一个门地去邀请。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婆婆当家媳妇看。
卜容懿虽然过门才一天,但看到婆婆忙里忙外地团团转,却看不到老公公的身影,丈夫又和婆婆神神秘秘的,心里便产生了疑问,但好奇又不好问。
卜容懿不声不响地扎上围裙、挽起袖口、套上套袖,系上红头巾,蹲在灶台上摘韭菜。
高胜男哪里能让二日的儿媳妇下厨,连拉带拽把卜容懿让到炕上坐下。
卜容懿哪能坐得住,趁着婆婆不注意,又下炕穿鞋,继续手脚不住闲。
高胜男嘴里嗔怪了几句,也就不再坚持,心里面却是热乎乎的。
又过了个把钟头,岳树宝老婆杨花花四平八稳地走进院子,寒暄一番后开始帮厨。
岳树仁拜完门子后,又去了一趟果园,但岳忠儒不买账,没给儿子一个好脸,岳树仁很沮丧地回家告诉了母亲。
高胜男眼见有了帮手,安排岳树仁在家侍候茶水,接待客人。
自己抽身向果园子紧走慢跑,亲自出马去找岳忠儒。
一个人在路上,高胜男也不用藏着掖着,对着空气破口大骂岳忠儒。
自己倒了八辈子霉,嫁给这么个混世魔王,别人没出难题,他却看开了笑话。
骂了一遍不解气,她又变着花样再骂了一通。
她为人处事干脆利落,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在吐槽骂街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骂人不歇气、不重样,声情并茂、抑扬顿挫。
有句话叫做不吐不快,用在高胜男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自己骂自己听,越骂心里越敞亮,脚步越轻松。
距离果园看护房,还有个百十来米,她的骂声戛然而止。
嘴瘾过过就行了,家丑不外扬,她不想给那个曾经的老流氓,留下泼妇的印象。
一想起这个金五常,高胜男便后背发凉,汗毛孔倒竖。
人的名,树的影,其实高胜男也不认识金五常。
放出来之后,他已经无家可归。
本家的堂兄弟、远房侄儿们,避之如瘟神,没有人愿意收留他。
他的归来,在琅村又掀起一阵舌头风暴。
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同龄人渐已老去,但记忆不会消失。
随着岁月的沉淀,当初的恶梦,会随着以讹传讹、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描摹演化,最后孵化成法力无边的魔鬼。
人听人怕,鬼听鬼愁。
在广大村民齐心协力、团结一致的努力下,这个残渣余孽的斑斑劣迹,在琅村男女老少之间进行多次重播,各家各户进入一级战备,防火防盗防五常,早早地关门闭户,看好老婆孩子,清点鸡鸭鹅狗。
万般无奈,他跑到果园,央求岳忠儒借看护房栖身,暂蔽风雨。
岳忠儒二话没说,直接把房门钥匙交给他,帮他重新把搭好火炕。
高胜男一直蒙在鼓里,直到岳忠儒从家里接济他白面、苞米面,高胜男才问清来龙去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岳忠儒和那些不三不四人的在一块刮拉,沆瀣一气,高胜男非常反感。
为这事,气得高胜男跟岳忠儒打了好几天的仗。
倒不是说高胜男没有同情心,或者心疼那袋子白面。
她最看不上岳忠儒在外面自作主张,心里明,让她被动接受事实。
什么是家和万事兴?
家和,首先是家里的老婆汉子要和气,大事小情要合计,争着不足,让着有余,求大同,存小异。
凡事一言堂,一个人说了算,不管对错都不让别人说话,参与意见,错了不认错,前面是个火坑也得往里跳?
只有和气的家庭大家才能心平气和,心情舒畅,全家一条心,黄土变成金。
一个好汉三个帮,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家里不和外人欺。
夫妻关系紧张,白天横眉冷对,晚上冷锅冷灶。
孩子在冰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整个人的精神世界也是没有温度的,冷漠孤僻、自卑多疑、桀骜不驯、自私极端……
看眼着就到了看护房,高胜男越往前走,心里越抵触,还真没见过金五常这个人。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洪水猛兽,让全村人都望而生畏呢?
都知道是这样的一个人,岳忠儒怎么还能和他同住一室,同流合污呢?
想的没有走的快,高胜男来到了看护房前站定,大声喊着岳忠儒的名字。
她个儿不高,嗓门特大,底气十足,声音像炮弹一样发射到“地窖”里。
穿透屋里人的耳膜,震落了四壁的墙皮,吓得窗上的塑料布都瑟瑟发抖。
躲在“地窖”里的两个人你看我,我望你,大气不敢出。
高胜男也不进屋,站在屋外继续展开攻心战:
“岳木匠,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岳家胡同的老一辈少一辈,我都请家里去了。
你要是再犯浑,不给我回去待客,我把他们都叫到这来,我看你还有没有脸见人!”
高胜男说的不止是气话,她说到做到,路不平大家踩,有理没理大家评。
岳忠儒坐不住了,但一个人没有勇气走出“地窖”,金五常连推带搡,嘴上不住地劝说:
“快回去吧,闹大了不好。”
岳忠儒像吃了败仗的俘虏,低头耷拉甲地从“地窖”里钻出来,整个人灰头土脸,一身崭新的衣服压得皱巴巴的。
高胜男嫌弃地剜了岳忠儒一眼,恨天无力,好和歹,都是自己的男人。
要是自己生的孩子,非拣起一根树枝子抽他不可。
高胜男惦记着家里的活计,一秒钟也不想多耽搁,转身就往家奔,岳忠儒大步流星地跟在后面。
总算送走了最后一个醉汉。
中午一顿,晚上一顿,侍候一天的客,高胜男腰都累成两截了,腿也挪不动步了。
结婚请客少不了三天。
上午一顿下午一顿,上门请客跑死孩子,炒菜做饭累死老婆,上桌陪客醉死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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