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骄阳似火,室内吹着风扇还嫌热。金原地瞧不起岳树仁,嘴角撇到天上去:
这小子就是个出力的命,他这样的包工头干得什么劲儿,有福不会享。
人心隔肚皮,各怀心腹事。
岳树仁与工人并肩战斗,期盼着早日完工,撤出这个是非之地。
金原地坐在办公室里盼着岳树仁从架木上摔下来,盼着老天爷快点下大雨,他要水淹七军。
可是现在天上恨不得下火,上哪找一块云彩呀?
失望的不仅是金原地,还有始作俑者金前郎。
看着自己的水坝固若金汤,望着头顶上晴空万里,自己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岳树仁就是员福将,王八有个鳖命,老天爷都眷顾他。
岳树宝属蚊子的,见血就叮。
村长选村民代表监督工程质量,他不是村民代表,所以没他什么事。
他以前在镇上做饭,村里没人选他当村民代表。
换句话说,凭他的品行,就是天天在村里种地,也没有人选他当村民代表。
他这样的人,前面走在大街上,后面就有人戳脊梁骨,心里面只有自己的人,怎么能代表了别人?
一人为私,二人为公。
村长又提出选举一名地邻代表,人选从被地户中产生。
岳树宝认为非他莫属,因为征地的时候他最难缠,他做出让步最晚,被抓进去之后他吃的苦头最多,下大雨后他的地靠围墙最近,受灾最重。
他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态,找金五珠要这个地邻代表名额。
众地邻看他脸红脖子粗的丑态,谁还会和他撕破脸,毕竟都一起进去吃过现成饭,不是战友也是室友。
金五珠见众人莫与之争,自己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当上地邻代表后,岳树宝反而后悔了。
因为金五珠将他和另一名监督代表叫到办公室,再三严明工作纪律:
“不准接受吃请,不准收礼,不谁在工地上打工,不准隐瞒不报……”
岳树宝回到家越想越不对劲。
在金原地的工地上,每天是接近10块钱的大工工资。
现在当上监督员,每天村委会才给发3块钱,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又不准收礼,还不能隐情不报,专干得罪人的事,这不明明是个圈套自己还瞪眼往里钻?
当时脑袋让驴踢了?
悔青了肠子的岳树宝越想越窝囊,本来想既在工地上干活,又兼职当着监督员赚双份的钱。
谁曾想小便宜没占到,却吃了大亏。
吃亏的事不能干。
他再次回到村委会办公室,找到村长软磨硬泡,无论如何不当这个地邻代表了。
金五珠早就受够了岳树宝,今天可是抓住他的马毛了,好一顿数落。
岳树宝知道自己错了,也不回嘴,只要不当这个代表,随便说什么都不在乎。
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总算辞掉了监督代表这个穷差事,岳树宝重新回来找金前郎上班。
金前郎带着几分讨好的神情说:
“你不是当上了地邻代表吗?你现在可是我的上级,以后可要高抬贵手。”
岳树宝说:
“我才不当什么代表,我在你手底下干得好好的,怎么能监督你呢?
刀磨得再快,也不能砍自己的刀把啊!”
金前郎说:
“全村人都知道你当上了代表,村长都在喇叭上已经广播了,谁不知道?
你这样多好,村委会给你发着补贴,咱们公司的工资还和以前一样,一分钱也不少你的,你现在拿双饷。
为了避嫌,我和金老板都商量好了,公司的钱暂时不给你发,等工程竣工验收后,一次性补发给你。”
岳树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张着嘴刚想解释说自己已经辞……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事不宜迟,现在必须再找村长要回这个美差!
岳树宝匆匆忙忙地告别了金前郎,撒开腿就往村委跑,一边跑一边埋怨自己:
真是个死心眼,村长给自己出的考题是单项选择题,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但是公司,却给自己出了一道多项选择题,公私兼顾,端谁的饭碗向着谁说话。
公司不差自己这点工资,自己还能不知恩图报,胳膊肘会朝外拐?
岳树宝满脑子装的都是后悔药,冷不防被脚下的一块半头砖绊倒,摔了一个狗啃屎。
膝盖都蹭破了皮。
他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接着跑,正在这时,村委会的大喇叭里传出了噩耗,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村长的:
“经岳树宝本人申请,经村委会研究决定,岳树宝不再担任地邻代表职务,由田浩明担任地邻代表。再播送一遍……”
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岳树宝一步也跑不动了,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整个人丢了魂一般,呆若木鸡。
好在魂魄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回过神来的岳树宝心里这个气啊,村长金五珠成心和自己作对,嘴怎么这么快呢?
晚广播十分钟自己就跑回去了,哪怕是给村长下跪都成,只要让他再当上监督代表。
现在怎么办?
还得找村长,必须要回来这个代表,当上代表,每天就多得3块钱,3块钱能买多少斤油条啊!
岳树宝撞尸游魂一般闯进村委会办公室,赖着不走,缠着金五珠恢复他的代表身份。
金五珠可不惯他这个臭毛病,立马翻脸不认人:
“岳树宝你是个男人吗?
你是站着撒尿还是蹲着撒尿?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说反悔就反悔了,这村委会的门给你一个人开的?
你把拉出来的屎坐回去,我就把这个代表让给你,胡闹!”
金五珠一番话是放屁里带沙子——连讽刺带打击,他不管岳树宝什么感受,他是很爽,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岳树宝赖着不走,外间的田浩仁也不好把他锁在屋里,踱进来两趟,岳树宝就像一摊烂泥蜷缩在椅子里。
田浩仁也不想跟这样猥琐的人搭讪,索性晾着他,自己拿起一张报纸,胡乱放在眼前打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