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德星明知故问:
“她没有告诉我是谁,要不今晚你请客,问问她,咱俩帮她说和说和。”
岳树仁说道:
“你鬼头蛤蟆眼的,一点儿理也不讲了,让我当媒人的请客,你是不是吃了没饱啊?”
卜德星狡黠地说:
“愿赌服输,谁让你刚才叫‘二姐’来?才几秒钟的工夫,不认账了?”
岳树仁愣了愣情,回过味来,苦笑了一下,说:
“十里相送不见人,在这等着我呢。
真斗不过你的算计,让你卖了还得替你数钱。
走吧,我请客,你点菜,再请上你二……
你爱请谁你就点名吧。”
他“二”在嘴边,“姐”没出口,平时叫习惯了,冷不丁改口真别扭。
他想请田蜜蜜也参加,趁机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不能轻易低头,原则问题决不让步。
男人挺不起脖梗,柱子撑不起房顶。
岳树仁主动请客,卜容懿喜出望外。
心里估摸着,这事***是成了。
肯定是他愿意来厂子工作,宴请她这个介绍人是情理之中的事。
心中喜不自禁,脸上却是一副矜持的表情,难为情地说:
“你们俩个出去吃吧,天黑了,我不出门。”
卜德星一听,急的瞪眼珠子,嚷道:
“费了一下午的工夫,才抓住这只铁公鸡,刚要拔毛,你再拆台。”
卜容懿被弟弟猴急的样子逗笑了,说道:
“看你急扯白脸的德性,像几辈子没下过饭店似的。
给人家办点事儿就宰一顿,典型的吃拿卡要啊。”
岳树仁看着姐弟斗嘴,一声不吭显得自己请客不情愿似的,便出来打圆场:
“我诚心诚意请客,就咱们仨,一个都不能少。”
卜德星随声附和地说:
“就是么,愿赌服输,为话作主,谁让他又叫你‘二姐’呢。”
卜容懿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原来是赌局换饭局。
她心领神会,咯咯地笑起来:
“还真讲信用,赏罚分明。
树仁,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个姑娘家,晚上不好出门,就在家里做菜,尝尝我的手艺,罚你去买酒,白的啤的,随你们的便。”
如此完美的建议,谁还能说个“不”字?
岳树仁兴冲冲地去商店买酒。
路上,不由自主的想,真是通情达理,考虑周到,要是田蜜蜜这方面有她一半就好了。
岳树仁年纪轻轻,在女人问题上却是天生的顽固封建,要是卜容懿真的晚上出来下饭店,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一定会看轻她几分。
但她主动地提出晚上不出门,这点得到了岳树仁的高度认可。
女人就应该如此,这样老实地呆在家里,男人在外面打拼才会放心,没有后顾之忧。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笑不露齿,行不回头。
岳树仁思想太落伍了吧?
这事跟年代没关系,全在个人,千人千思想,万人万模样,外人的评说替代不了内心的准则和底线。
岳树仁买酒还没有回来,卜容懿早已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她在厂子里的是铁算盘,独当一面。
在家里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尤其是厨艺,无师自通,全家人爱吃她炒得菜。
遇有客人拜访,便会展露身手,秀一把厨艺,客人胃口大开,赞不绝口。
要想拴住男人的心,先要留住男人的胃。
岳树仁买酒回来,饭桌上已经摆上两道下酒菜:
黄灿灿的煎带鱼。
油汪汪的炸花生米
……
厨房锅里的炖排骨,咕咕嘟嘟地响着,浓浓的香味源源不断地飘出来。
岳树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肚子仿佛有无限的空间需要填满。
下饭店绝对没有这种感觉,岳树全感觉像是坐在自家的炕头上,心里暖融融的。
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有卜德星相跟着,岳树仁心里不发怵,虽然他是第一次来温州。
他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加入“倒爷”大军。
只是参军比较晚,“倒爷”忙得满头大汗、吃得满嘴流油、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他正在工地上搬砖和泥呢。
岳树仁碟子里扎猛子——不知深浅。
此时的“倒爷”,在国内日薄西山、溃不成军、击鼓传花找不到下家。
他却要勇敢地充当一次拼盘侠。
生意又叫买卖,有买有卖。
低价买来高价卖出的做法,60年代叫“投机倒把”,要被绳之以法。
70年代叫“二道贩子”,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勾当。
80年代叫“倒爷”,就是一个毁誉参半的称呼了。
挤鸡屁股卖蛋、翻筐底卖菜的不能叫“倒爷”,用夏国罐头换酥联飞机的牟其中,才叫“倒爷”,那是大爷。
眼光再放远点,倒爷们国内玩腻了,挤火车、乘轮船、坐飞机,摇身一变,成为“国际倒爷”。
岳树仁不是国际倒爷。
他热爱脚下的土地,除了当兵在边境线上站过岗,就没踏出过国境半步。
他不出去,也不愿意让人家进来,汗国人来琅镇成立片莞袍公司,他就看不顺眼,生怕人家拐跑他女朋友似的。
他祖宗八代都是草民,都怪祖坟风水不好,至今不冒青烟。
说到底,就不是位爷,他就是一个雏儿,一个生瓜。
温州根本不像卜德星描述的那样,什么工厂星罗棋布、客商人山人海。
工厂、店铺不是没有,但多是大门紧闭。
开着门的,也是门可罗雀,见不到几个人影,店主死气沉沉蜷缩在角落里,就像一只只瘟鸡、一个个霜打的茄子。
看着眼前如此凄惨景象,岳树仁心里凉了半截,看来是上了卜德星的当,白跑这一趟腿,心中不免失望起来。
身旁的卜德星也是一脸的懵逼,不停地摇晃着脑袋,自言自语小声嘀咕:
“怎么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呢?
人都去哪啦,怎么像潮水一样,红火的时候人是沟满壕平,萧条的时候都把人卷海里去了?”
岳树仁扭头瞅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你问我呢?
我问谁呀?
你不是说人山人海吗、美女如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