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某一日。
从太和殿下朝出来后,付知渊破天荒地又被孙宝良叫住了;皇上的意思,是让孙宝良领着他往乾清宫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这是自从上回封亲王后,他再也没有过的“待遇”!
原以为皇上不会再把朝中之事与他商量,没想到今日居然反常地把他叫到了乾清宫,一同在殿议事的还有几名朝中重臣。
单单看这阵仗,就足以让付知渊心中忐忑,如芒刺背了!
孙宝良领着他到达乾清宫时,那儿已经有三位大人等着了,分别是左相王奎安王大人、刑部尚书陈泽峰陈大人,以及新上任的太尉丁禄丁大人。
众人互相行礼寒暄过后,皇上才换了便服,从内堂姗姗来迟。
“这次唤你们来,主要是想商讨一下刘氏一族的去处!”皇上刚一坐下,便单刀直入主题。
这儿的“刘氏一族”,指的是仪皇贵太妃刘婉仪及其母家,甚至还可能包括了幽禁在宗人府的六皇子付知勋。
前些日子的下毒案,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仪皇贵太妃刘婉仪为了为自己的儿子谋夺皇位,连着一年在皇上的膳食中下入雷公藤的汁液,目的是为了让他断子绝孙。
没想到晏青偶然替皇上把脉,居然发现了端倪,顺着线索一路追查,最后锁定了永寿宫。
查明真相后,皇上当即下令将刘婉仪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六皇子付知渊幽禁宗人府;其母家也因为贪污受贿一事被抄家彻查。
此事距今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期间因为疫症突发的缘故,皇上没空出手来处置刘家人,直到今天才算是完成收尾工作。
“皇上,刘府父子四人,将于今日午时押往午门斩首示众!”率先开口的是刑部尚书陈泽峰。
从大理寺手里接过这四名定罪的犯人,他要做的只是把卷宗过一遍然后归档,最后派人监斩即可。
“监斩官也已经安排好了,皇上放心。”陈泽峰回禀道。
皇上眯着眼睛点头,神情看不出喜怒;他手里把玩着一只白净通透的玉蝉,半倚在龙椅上没有说话。
“丁禄,你上前来!”他微微抬头,便付知渊的身边招了招手,一人与他擦肩而过,迎了上去。
只见那人约摸三十岁出头,生得一副白净书生模样,却不知怎的留了一副山羊胡,瞧起来与他的清秀不太相配。
听说这丁禄寒门出门,天赋其佳,不仅文采了得,也深谙纵横官场之术;虽说为人不算正派,但好歹身家清白,与朝中官员及后宫的主子并无牵连。
所以皇上才安心把太尉一职交给他。
“你上任这些日子,对刘府此案可有何看法?”皇上放下手中的玉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只见丁禄撩袍跪下,双手抱拳道:“回皇上,臣以为刘氏毒害皇上实乃罪不可恕,念其伺候先帝有功,废黜后打入冷宫实属皇上仁慈。”
“至于刘府一众人等,尤其是其父兄四人,也难逃教养不力之责!”丁禄分析得头头是道,每一句都说到了皇上的心坎里,“加之贪赃枉法,视国法于无物,实乃罪加一等!”
先前皇上下令,刘太尉及其三个儿子皆拘禁入大理寺,其余家眷男子流放北境,女子没为官奴。
从刘府中查抄出来的家产,除字画古玩珍宝一类外,真金白银竟有五百万两之多!相当于半个国库的银子!
不仅如此,在其府中的账本里,还挖出了许多名曾与刘太尉私相授受的官员。
“那你觉得,与刘氏一族有来往的官员该如何处置?”皇上稍稍坐直了身子。
灭刘氏一族不是难事,找有能力者顶上便是;只是这账本里牵扯的官员有数十名之多,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彻查下来,半个朝堂都要被颠覆!
“臣以为,这些官员在朝中也是皇上的肱股之臣,倘若彻查下去,必定牵连甚广,于朝堂的稳定并无益处。”丁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付知渊也认同他的说法,毕竟朝堂不是皇上一个人的朝堂,中书省与六部相辅相成,缺了哪一块都不能成事。
即使能找到人顶替,也不是一时间就能做到的事情!
“启禀皇上!”站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左相王奎安向前一步道,“臣以为,账本里记录的这些大臣确实不能重罚,但也不能不罚!”
若是重罚,这些人所犯之罪与刘府父子相同,必须斩首示众;这样一来,容易引起朝局动荡,文武百官心中不安。
若是不罚,这些人必定存着侥幸心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私相授受,左右朝堂各部的运转,岂不是将皇帝的职权架空了?
“哦?那左相认为,该如何处罚?”皇上听了此言,才真正坐直了身子,表现出方才没有的兴趣来。
“回皇上,臣认为该杀鸡儆猴!”王奎安抱拳道,“账本中的这些官员,可按照收受贿赂的程度进行处置,程度较重的斩首示众,程度较轻的予以警告。”
王奎安的话里有话,其实并非是按照程度判罚,而是按照其对于皇上的作用;对皇上有用的,予以警告,对皇上无用甚至存在威胁的,直接杀了完事!
还能给别的官员一个警示,告诫他们时刻提着脑袋办事。
皇上对王奎安的提议十分满意,只见他含着笑点头,拿起桌上的玉蝉交给一旁的孙宝良。
“左相的提议甚好!”他轻轻挑了挑眉,“朕便把此白玉蝉赏给你,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王奎安千恩万谢地接过玉蝉,一旁跪着的丁禄眼中放出忌恨的光芒。
此时,皇上让孙宝良去续了茶水,堪堪饮下新茶后,他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付知渊。
“延亲王!”他冷不丁地唤了付知渊一声。
就在付知渊以为这件事跟他没啥关系的时候,皇上突然的叫唤,让他心里一咯噔,该来的还是来了。
“臣在!”他向前一步抱拳道。
“关于付知勋幽禁宗人府之事,朕不是太满意。”皇上的神色变了变,再没有方才的慵懒之色,“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置?”
这不是给他挖坑跳吗?他又不是皇上,怎么能替皇上做决定呢?付知渊只觉得额上的汗水快要兜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