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自己不狠,不容易站稳,话少说,事多做,该忍的忍,该拼的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方可成事!
“啪!”
“哎哟!”一名丫头捂着屁股,疼得从铺上滚落下来。
王婆婆手举灯笼,烛光随着灯笼摇摆而明灭不定,照得她的面孔半明半暗,冷冰冰的脸色,如魔如鬼。
她不断挥舞手里的竹板,抽打地上的姑娘,口中呵斥:“叫你趴着睡,叫你趴着睡……”
“别打了!王婆婆,别打了!疼死人了!别打了!”那姑娘双手抱头哭喊,“我也不想啊,可我不知道怎么就翻身趴着睡了,哎哟!哎哟!疼死我了!”
“我说的话都是院里的规矩,睡觉不准趴着睡、仰面睡,别人都能改过来,你是屡教不改,不听话,没规矩,就要挨打!”王婆婆手里的竹板毫不留情落在那姑娘身上,“改不了,就打到你改了为止!”
她打人的时候,其余丫头都在炕上侧卧着,一个个动也不敢动。
然后王婆婆手持竹板在铺前徘徊着,目光仿佛挑选待宰羔羊,不断训着话,最后冷声道:“都快起来,干活!”
丫头们不敢相信,看了眼窗外天色,漆黑一片,天色尚早。
“王婆婆,现在才四更……”一个丫头忍不住道。
但她被王婆婆冷冷目光一瞟,立时不敢再说,慌慌张张从铺上翻身下来。
一时间,屋里尽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丫头们生怕自己动作稍慢一些,就会遭来一顿打,纷纷用最快的速度起床。
王婆婆其实是个心善的人,可她知道,这些丫头要想在这大院里好好生活下去,必须先给她们立规矩,让她们不但尽快了解院规,而且还要认真遵守院规,否则,自己作为管事婆婆没尽到训教责任事小,而是她们触犯院规事大,所以,有时候,不得不手狠些,让她们吃些苦头。
“王婆婆,我好了。”涵柔凡事都想争个第一,她头一个穿戴齐整,然后小跑至王婆婆面前,恭顺问,“咱们现在就去制衣房吗?”
“不去。”王婆婆冷声道。
涵柔闻言一怔:“那我们……”
“有活干。”王婆婆环顾四周,“王小乔过来。”
王婆婆将桌子上的一个布包拿过来,塞到小乔怀中。
“你把这些衣服的领口、袖子、裙摆,全都绣上合适的花样后交给我。”王婆婆吩咐道,又抬手指着其余姑娘,一个个吩咐道,“你,伺候我梳洗,你们四个,分成两组,你们两个去打扫我屋子,你们两个去打扫院子,给我仔细打扫干净了,快去!”
大家忙行动起来,小鹊被安排去伺候王婆婆梳洗,按说这是个好差事,比打扫庭院轻松,而且还能跟王婆婆说上话,换做涵柔就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但小鹊可高兴不起来,在她眼中,王婆婆有时也与泼妇并无差别,伺候她梳洗,不亚于伺候奶奶、老爷,随时有挨罚的风险。
其实,这是王婆婆疼她,看她年龄小,需要给她当面多教导。
“别耷拉着脸。”小乔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学一下涵柔,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快去好好伺候王婆婆。”
“我可学不来她。”小鹊撇撇嘴,“王婆婆太可怕了,趴着睡觉也要被挨打。”
小乔低声道:“我们是刚来的,就算没人趴着睡觉,她也会寻个别的由头教训人,好让我们怕她,从此以后不敢不听她的话,好了,你快去吧,别让王婆婆等你。”
目送小鹊离开,小乔笑着摇摇头,然后低头打开包裹,看着一堆衣服。
精于做衣服的人,仅凭目光就能量体裁衣,这衣裳细细打量下来,长短正合王婆婆身材,一看就知是她的衣服,明白她在用自己的衣服来考验她的绣艺。
许是为了不抢主人们的风头吧,仆人们的衣服都显得素净,手中几套衣裳也一样,颜色淡素。
“不管她多大岁数,哪个女人不爱漂亮衣服,大院的女人也一样。”小乔心想,“况且,在任何地方,女人跟女人之间总会攀比穿戴的。”
拈针拿线,小乔在上衣的袖摆处绣上了一串迎春花,折蔓连枝,透着一种中年女性的从容端庄。
一会儿她就将手里这件普普通通的衣服提升了一个档次,又很贴合王婆婆的制衣房管事婆婆身份,不会如牡丹花、月季花般过于娇艳,容易抢了主人奶奶们的风头。
她绣得如此合乎心意,以至于连王婆婆这样吹毛求疵的刺绣老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王婆婆将手里的衣裳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子,最后目光落在上衣袖摆上的迎春花上,喜欢之情溢于言表,用手抚摸了半天,嘴上却淡淡道:“其余几件你也绣上,要不一样的花样。”
“是,王婆婆。”小乔恭顺应道。
“看看人家小乔,很快就抱上了王婆婆大腿。”背地里,涵柔又开始妒忌,在嚼舌根,“天生的一张谄媚相,咱们今后要学着点,会讨好巴结才会得好,没亏吃。”
小鹊听不得这样的话,正要找她理论,却被小乔拉住了。
“小乔姐姐,她这样说你,你都不生气吗?”小鹊不平道。
小乔笑笑,她的时间很紧张,也很宝贵,哪能浪费在一个不知好歹的人身上。
“小鹊,能帮我个忙吗?”小乔问。
“你说。”小鹊问都不问是什么忙,就一口应承下来。
“早饭我就不去吃了,你帮我带个馒头。”小乔道,“我有事,先去制衣房了。”说完,抬腿就走开了。
这个点,制衣房门关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小乔挥着手里的扫帚,慢慢将制衣房门前落花打扫成堆。
“谁扫的?”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忽然响起。
停下手中的扫帚,小乔回头一笑:“王婆婆来啦。”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小乔微笑:“今儿是我第一天来制衣房做事,我怕迟到,就早些来了。”
老人都喜欢懂事有眼力的孩子,王婆婆也不例外,满意轻轻点点头:“是个懂事的孩子。”
半个月后。
安儿姑娘微笑着跨入勤善院书房内,来到三爷丫鬟暖春姑娘身旁,与她耳语:“恭喜姐姐,成了三爷的通房丫头!”
“老太太、三奶奶都同意?”
“同意了。”
“三爷呢?”碧春急切问。
“三爷自然也同意了,你就安心吧,再早日生了小少爷,就早日当上二姨奶奶了。”
三爷中毒,暖春昼夜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照顾,三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三爷身体恢复如初,暖春得到了老太太、三爷及三奶奶的赞赏。
一个时辰前。
吉祥院里,老太太赵卫氏看着精神抖擞的三爷,喜上眉梢。
“三爷,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下让我放心了!对你身边的人要好好赏!尤其那个暖春丫头,要多赏!”老太太高兴道。
“老太太说得对,暖春那个丫头真不错,人俊秀不说,又温顺又善解人意,让她伺候三爷,我也放心,老太太,就让三爷把她收了房吧。”三奶奶微笑道,她想,三爷已有收房意图,我作为妻子还是早说出来为好,况且老太太已有意。
“三奶奶真会疼人,三爷,你就答应了吧,呵呵……”老太太爽朗笑了。
“我听老太太的。”三爷向三奶奶投去赞许的目光,点头道。
“好,另外,我把彩凤丫头也给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老太太把自己的贴身丫鬟彩凤给了三爷。
“谢谢老太太!”
“彩凤,过去要好好照顾三爷,为了儿子,我什么都舍得……”老太太言外之意,三爷现在是赵家的大东家,不可有任何闪失,我调教出来的丫鬟,能替我看好了。
“暖春姐姐,我来帮你梳洗吧。”安儿微笑道。
“安儿,不用你帮我,我自己就行。”身份一下子得到提升,有人伺候,暖春心里自然喜不自胜,但她一时不习惯别人伺候,毕竟从小到大,没有被人伺候过。
“听我的,暖春姐姐,你早晚要当二姨奶奶的,我伺候你,是应该的!”安儿恭敬道。
“谢谢安儿!”
“你就别客气啦,二姨奶奶,呵呵……”
“别乱喊,还早着呢。”暖春一下子羞红了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小乔每日早起为王婆婆绣衣服,茉莉花、水仙、郁金香,花样从不重复。
待到日头初升,早饭不吃,她提着打扫工具往制衣房去了。
也有人想学她,可坚持了几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真是天生的哈巴狗。”涵柔嫉妒道,“咱可学不来。”
她不单单是学不来,而是不愿意学,是因为这出力不讨好的事,她是真心不愿意做。
小乔虽然每日都为王婆婆干私活,却也一样挨过王婆婆的竹板。
尽管她每天天不亮就去制衣房扫洒,但王婆婆也没因此对她有所偏袒,分配到她手里的活跟别人一样多,大多时候还会比别人多一些。
许多人都在背地里笑话小乔:“费力不讨好,图什么呀,傻呀!”
不管旁人怎样议论她,小乔却依然我行我素坚持着,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是王婆婆看她的眼神愈发柔和亲切,闲暇之余还会找她聊聊天。
小乔总是静静听着,偶尔发一两句言,也是说些闲话。
“王婆婆,这个地方用蓝色还是绿色好些?”
“用红色吧,红色喜庆。”
“王婆婆,给大姨奶奶的帕子绣玫瑰花好,还是牡丹好?”
“牡丹花,荣华富贵。”
“王婆婆,王大乔的绣工如何?”
“王大乔绣工挺好的。”王婆婆习惯性的回道,答完一愣。
两人不由地默默盯着对方。
片刻后,小乔脸上挂上了笑容。
王婆婆盯着小乔,心想:“这个鬼丫头,三个月的时间,每一次看似无所谓的聊天,原来都是在引导自己下意识的回答这个问题,是不是她与王大乔……”
她故作一脸惊疑:“我听错了,王大乔是谁?我不认识她,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