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大忌，坑、蒙、拐、骗、偷。
人活着，别缺德！欲成事，先做人。堂堂正正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尖酸刻薄的话不说，害人损已的事不做。
一个人忽然冲过来，拦住了她。
“王婆婆！”小乔定神一看，气喘吁吁喊道，“快让开，我要去找杨护头说理，再晚就怕来不及了……”
再晚，小鹊的命就保不住了。
“别去！”王婆婆猛然扑上来，双臂如钳，将小乔死死抱住。
“王婆婆，你快松开！来不及了……”小乔奋力挣扎起来。
“别看！”王婆婆忽然抬起右手遮住她的眼睛，却被她用力扒拉了下来。
前方就是通往护院的路。
犯了错的仆人，少不得要进去吃一顿皮肉之苦，视审问情况决定如何处罚，尤其是决定是否送去官府治罪，这都决定于对赵家利益的损害轻重情况。
这也不是只有赵家有这私自先拷问用刑的权利，这是大户人家对仆人执行家规而已。
护院的大门突然敞开，风吹过来，飘来一股令人不舒服的血腥气味。
走出两名家丁，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垂头散发、伤痕累累的丫头。
定睛一看，这是要将小鹊交给官府。
对于低贱奴仆，官府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一张绣帕，从小鹊怀中滑落。
直到小鹊被拖走离开后，王婆婆才松开了手。
小乔跑过去，弯腰拾起那绣帕，两眼立时模糊起来。
绣帕上是一只花喜鹊，栩栩如生。
这是她一个多月前，给小鹊的生辰礼物。
小乔手捧绣帕，哽咽道，“祝你…快快乐乐，长命…百岁。”
念到最后，人已伤心过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声声哽咽，泪流满面。
忽然，小乔起身朝护院冲去，却被王婆婆强硬拉了回来。
“放开我！”小乔怒道，“我要去找杨护头，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难道看不出此事有猫腻，为什么不好好查查就把人打成这样逼问？！小鹊肯定是屈打成招！”
“傻孩子，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王婆婆叹道，“如果不怕三爷处罚他，他也许会仔细查找真相，但三爷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否则就免了他的护头一职，他当然先护着自己了。”
道理小乔都懂，她只是心有不甘，怒道：“可就算是查不出来，他没了护头一职，可至少有个护卫差事，而小鹊却因此丢了性命……”
偷盗贵重金丝线，定会判死刑的。
“没有人愿意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受罚，何况小鹊是个低贱的仆人。”王婆婆说着说着，布满鱼尾纹的眼角流下泪来，泪水在脸上的皱纹间曲折纵横流下，她哽咽，“更没有人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惋惜。”
小乔泪水涌出。
更没有人会为一个低贱的人申冤报仇。
但小乔除外。
起初还有人时不时议论小鹊的事。
短短三天后，一切如常，继续闲谈近期饭菜如何，闲谈某个少爷如何英俊，就是没人再谈起小鹊了。
即便有人提起，也只是短短一句鄙夷的话：“别提她，丢人，一个小偷。”
小鹊二字很快消失在大家的记忆里，无声无息消失在大院里。
人生短暂，匆匆一过客而已。
可小乔却对她难以忘怀，小鹊如姐姐一样冤死，她深深感到上天不公，心有不甘啊！
“小乔！”王婆婆一脸怒色，劈头盖脸扔来一件衣裳，正打在小乔脸上，“这衣服是怎么回事？竟然连针法都做错，你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急忙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惊疑看着这一幕。
王婆婆可是很少发这样大的火，竟然还是针对她最看重的小乔，可想而知，小乔把衣裳做成什么样了。
“对不起，王婆婆。”小乔一脸颓丧，慌忙紧紧抱着怀中的衣服，一副生怕被人瞅见那件太不像样的衣服，低头愧疚道，“我马上重做……”
“这是什么料子，由得你这么糟蹋！小乔，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王婆婆竟然毫不留情，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
最后王婆婆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你就要离开制衣房了，但这是你在制衣房做的最后一件事，总该有始有终吧……”
也是最好的一件事。
原本伺候老太太的丫鬟秀娥病了，那件衣服是秀娥做的，活儿没做完，需要有人帮她把剩下的活儿干完，老太太准备穿着去赴宴。
秀娥的针线活那可是大院里一等一的，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一手绣活可以说是打遍大院无敌手。
虽然她出身低微，但凭着自己的努力，如今也成了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前途不可限量。
衣服还还没做完，就只剩下背部的耄耋富贵图，这下衣服被糟蹋完了。
本来这活儿又轻松又涨资本，回头就能跟其他人夸口，我曾经给赵家老太太做过衣袍。
就是日后出了大院，也能拿这份资本寻个好差事，无论是当绣娘，还是教有钱人家的小姐做针线活，身价都低不了。
“王婆婆。”如意心里窃喜，却故作一脸同情，“也许因为小鹊的事，小乔最近有些伤感，精气神不好，一时出了岔子，请您体谅。要不然，就把这个活儿交给我来做吧。”
“你？”王婆婆故意激将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脸不信任，“你行吗？这可是绣耄耋富贵图，绣蝴蝶可不比绣鸳鸯……”
四下响起一丝丝窃笑声。
如意心里恨恨，死婆子，就你偏心。
“王婆婆，如意一直很用心的，如今我的绣工已大有进步，一定可以绣好的。”如意眼角余光扫过身旁精神颓丧的小乔，一脸不服气，心中一激动，忽道，“要不然，让我跟小乔比一比！”
“好啊。”小乔缓缓转过脸来，短短几日，她竟憔悴了许多，粉面桃花脸，也苍白了不少，眼下两道深深青痕，目光无神，整个人看起来甚是颓丧。
她望着如意，淡淡一笑：“你真的想和我比？怎么比？”
要是往日，如意是不敢与她一比高下的。
但今日不比往日，看看小乔现在的精神状态，再看看她做的活，如意心里一冲动，禁不住要拼一下了。
许是小鹊的遭遇对她打击太大了，以至于小乔将蝴蝶绣成了大苍蝇，恐怕是个会刺绣的人，都比她绣得好，真是难看极了。
这样一个踩人上位的好机会，如意怎可放过，顿时信心百倍：“今非昔比，何况士别三日，还当刮目相看。咱们两个同时各做一套同样衣服，就是秀娥姑娘做的那件衣服，然后让王婆婆来选，谁做的好，就选谁的给老太太，还不能耽误了老太太穿着去赴宴，你敢不敢？”
小乔盯着她，轻视的目光：“行啊，算你有胆量，有志气，那就比吧，我宁愿晚去如意院几天，也要和你比，让你彻底服气！”
两道利光在空中一碰，宛若剑锋碰撞，寒光闪闪，拼死一搏。
王婆婆瞧了小乔一眼，为了抓到偷金丝线的真正小偷，她便依从了小乔的计划，天真的小鹊恐怕是真的被冤枉了，想起金丝线被盗那天，她看到自己制衣房的钥匙好像被动过。
当时，为了保证寿袍的缝制进度和金丝线的安全，王婆婆把制衣房仅有的两把钥匙给了小乔一把。
她看着如意，故作满意点头微笑：“好，如意有志气，我看好你！”
如意精神一抖，一脸坚信：“谢谢王婆婆信任，您等着瞧吧，我要证明给你们看，我不是只能绣鸳鸯，也能绣其他！”
果然，为了这比赛，如意几乎是拼了命了。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
每日三餐，在其他人细嚼慢咽的时候，她三两口就把盘中餐囫囵吞下肚，甚至一天都不怎么喝水，免得去茅房浪费时间。
“如意拼劲十足啊！”
“如意真够拼命的！”
“可人家小乔比她还要拼命！”
忙碌了第五天，如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住所。
她微微一愣，然后环顾四周，眉头蹙起，问：“小乔……她还没回来吗？”
“你说小乔？我先前路过制衣房，见她还在里面呢。”正在洗脚的碧春回应道。
“啊，这么晚了，小乔姐还在做活呢，真是玩上命了！”另一丫头感叹道。
这姑娘后来的，叫小丽，对小乔甚是崇拜。
屋门哐当一声打开，大家齐齐望去，小丽笑道：“小乔姐，你回来了。”
小乔双手捧着衣服站在门口，衣服折叠得极为整齐，没人能看见衣服上的耄耋富贵图。
如意心中一动，走上前：“小乔，你做的怎么样了，让大家欣赏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伸出手去，如同抢劫似的。
小乔急忙侧身一躲，避开了她的手。
如意一愣，满脸不屑：“我又不是抢劫，我就只是看看，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害怕？我怕什么？”小乔畅快大笑起来，似乎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笑弯了腰，直将如意笑得面红耳赤。
小乔终于止住笑，鄙夷扫她一眼：“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一个只会绣鸳鸯的人，竟然也敢绣耄耋富贵图，哼…也太自不量力了！”
“嘿嘿！”
也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
如意忽然转过头去，却见几个丫头或者低头洗脚，或铺着床铺。
明明每个人都没在意她，她却觉得每双眼睛都在暗地里笑话她。
如意心中满是恨恨！
“要是不服气的话，现在就把你做的衣服拿出来，先给大家瞧瞧。”小乔讥笑道，“看看你绣的是蝴蝶，还是苍蝇。”
“小乔！”如意再也忍受不了，怒气道，“你…你别高兴的太早！”
“我说错了吗！”小乔的态度却比她还要强硬，冷笑道，“画蝶点触角，蝴蝶的触角最重要，触角讲究神形具备，你绣得出来吗？请问有几种绣法？”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熄灯。
睡觉。
只是，如意再也睡不着了。
辗转反侧，她终是按耐不住，解开身旁的灰色包袱，将做好的衣服取了出来。
借着月光，铺开一看，也不知是否因为小乔之前的那番话，现在居然越看越不对劲。
“怎么会这样……”如意低头看着衣服背部的那只蝴蝶，抓着衣服的手指越收越紧，“它怎么越看……越那么像只苍蝇？
如意一动不动看着眼前那只苍蝇触角，不由得有些恶心，忽将衣服一揉，力道之大，似要将它揉成碎片，胡乱折叠了一下，包进了包袱。
慢慢转过头，她有些气息急促唤道：“小乔。”
屋子寂静一片，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如意又低唤了几声，见依然没人回，便蹑手蹑脚下了床，拿着自己的包袱，走到小乔铺前。
接着淡淡月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铺上的小乔。
忽然，小乔一个翻身，抿了抿嘴，侧身又睡去。
随后，一只手轻轻伸向她压在枕头下的灰色包袱，替换了同样的包袱。
如意一回生二回熟，比起偷金丝线时的惊恐不安，此时的她心中却甚是镇静，就像是在拿自己的东西一样，那么心安理得。
包袱入手，如意回到自己铺上。
当她悄悄急不可待展开一看时，终是禁不住低声“啊”了一声，声音透着满满的讥讽：“小鹊，看见了吗，她不是因为你多伤悲。”如意妒恨，“前几天她还为了你的事，出了一大堆错，现在有了出头的机会，转眼就把你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忘得一干二净，怎么能绣出这栩栩如生的耄耋富贵图？蝴蝶翩翩起舞，形神具备。
“这才是彩蝶。”如意捧着手里的衣裳，喃喃自语，“这才是我绣的耄耋富贵图……”
一夜无眠。
次日，姑娘们陆续起床。
碧春不由得道：“如意今天起的更早了，真是不要命了！”
如意铺上空无一人，碧春伸手一摸，被窝凉透，床上一丝热气都没有。
“嗯？”王婆婆一惊，看着制衣房门口台阶上坐着的人，“如意，你今天又来得这么早？”
如同一夜没睡，在制衣房门口坐了半宿至天明，她身上、头发、眉毛上都沾满了露水。
“王婆婆。”如意心里一沉，一脸自信的笑容，“我的衣服做好了。”
她略一犹豫，然后断然将紧紧抱在怀中的衣服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