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泽明显的感觉到,他们行路的速度变快了许多,以往顾星夜会顾虑他的身子,尽量的放缓行进的速度,但是近几日,他能明显感觉到顾星夜的焦躁,最重要的是,陈靖和那个黑脸的衙役马七不见了。
在某个清晨,他从舒适的马车中醒来,准备透透气的时候,只看见那个脸色稍白、唤作程六的衙役在烧热水,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程六看到桐泽很热情的招呼他:“宋先生,水马上烧好了,您稍等一会。”
作为一个被押送的流放犯,这种待遇和出远门的官员都一般无二了,桐泽有些赧然:“有劳了。”
“先生客气了。”
程六很是爽朗,通过几个月的相处,桐泽也发现程六是个很通透的人,待他也是温和有礼,看到自己和顾星夜的相处也是心下了然,不似马七那般愕然,直过了五六日才心如死灰一般接受,眼下不见了马七桐泽心中颇有几分轻快:“陈靖和马七呢?”
“陈大哥和马七前日就离开了,侯爷让他们先行一步回军中了。”
被清晨的冷风一吹,桐泽打了个寒战,裹紧了身上新还上的梅青色夹袄——已经是初冬了,越往北天越发冷的厉害,幸而顾星夜不知从何处弄来这簇新的夹袄,桐泽才勉强挨住了这漠北的寒风,只是初冬已是如此,不知再冷些,自己这身子还受不受得住?
程六烧好了水,招呼桐泽过去洗漱,他漫不经心的擦了脸,状若无意地问道:“侯爷呢?”
“侯爷一早就去了山里。”
“山里?”桐泽有些好奇:“侯爷去山里做什么?”
程六摇摇头:“卑职也不知道,侯爷只是吩咐卑职守着先生,侯爷去山里,大概是打猎吧,虽然是清晨,不过白日里咱们着急赶路,没有时间……”
“打猎?”桐泽来了兴趣:“侯爷一个人可以吗?”
“那可是侯爷!”程六顿时兴奋起来:“当年咱们在军中,侯爷一个人还打过狼呢!侯爷的帐中有一个浑身雪白的狼皮,没有一根杂毛,好看极了!”
说起顾星夜的丰功伟绩,程六与有荣焉:“那年军中断了粮草,野菜树皮都被撅了干净,后来战马也杀了不少,侯爷就带着我们四处布置陷阱打猎,什么麋鹿、羚羊都打过,用火烤了,那滋味……”
程六舔了舔嘴巴,似乎很是回味:“没有盐巴大家都吃的香极了,后来还是军师带了余颂先生过来,送了许多的粮食,我们才算挨过去。”
“军师……”
桐泽心中一颤,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仙风道骨的身影,那股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意又开始丝丝缕缕的爬上来:“你身子不大好,药要按时吃……”
“军师很厉害的!”程六的眼睛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军中断粮,兄弟们拼死奋战还是打了几场败仗,多亏了军师想了法子才度过难关!”
“南先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桐泽淡淡的,程六的语气却低落下去:“可惜攻城的时候军师中了流箭……不然……”
“可惜了。”
桐泽语气依旧淡淡的,提起南丘子,他的心情着实复杂,似乎感觉到桐泽情绪的低落,程六也收了声,专心的奋战自己的清水面条,霎时间带着丝丝凉意的清晨,只余下热水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远处的林子里突然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迎着晨光,那影子被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不由吸了一口气,心中忽而轻快起来,嘴角不由的开始上扬,淡漠的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泽,快步迎了上去,好奇的盯着顾星夜怀中的手掌大的物什:“这是什么?树皮?”
瞧着青年晶亮的眸子因为好奇而闪烁出奇异的光彩,顾星夜嘴角也含了愉悦的笑意:“沉香,这是沉香。”
“沉香?”桐泽顿时来了兴趣,直接接过来,果然嗅到一股扑鼻的清香,那香气幽然如蜜,久远深凝,让人有一种宁静安详之感:“这么大的沉香,即时难得,你竟能寻到……”
“这个,是我几年前与陈靖去发现的,没想到竟然还在,”顾星夜清咳了一声,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有了这个,你就可以不用那么痛了,以前在军中,沈一说过,沉香磨成粉末,有宁神纳气、行气止痛的功效,这一块当用的许久,你就不会那么痛了……等到了军中,沈一或许有法子……”
桐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青年侯爷的脸上带着少有的兴奋与雀跃:“那三魂丹……是军师制的,沈一曾经在军师身边修习过医术……或许,或许他会有法子……你信我,我定然……”
“我信你,”没等顾星夜说完,桐泽坚定的望着顾星夜,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晨风胀满:“我信你。”
顾星夜语滞,望着长身玉立的青年,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终化作一个有力的拥抱,那些隐秘而又膨胀的情感在那一瞬间汹涌袭来,让他只想拥着他,将他揉进胸口,揉进骨头里,藏起来揣起来,再不放开……
被塞了一口狗粮的程六强自眼观鼻鼻观心的奋战那一把风干的面条,若不是太烫,直想把自己都塞进柴火堆里,而那罪魁祸首的狗男男却毫无知觉,直到程六期期艾艾的去唤二人用饭,桐泽才反应过来,红着耳朵推了一把顾星夜,落荒一般端了碗面躲进了马车里。
身后顾星夜的笑声碎星一般散落开来,直逼得桐泽连眼角都带了几分薄红。
“不用介意……程六不会乱说的。”
顾星夜眸中含笑,端了两碗面也追进了马车。
桐泽瞪了他一眼,只是那眼神似嗔似怒,着实没什么威慑力,眼见顾星夜眸中一暗,他忙岔开了话题:“咱们多久能到?”
“路上快些,今日下午就能到漠北了。”
顾星夜慢条斯理的用了面,清汤寡水,他却用的极香。
桐泽有些嗔怪:“这般好吃?”
“秀色可餐。”
这话说的暧昧至极,桐泽面上一红,掩饰性的咳了两声,喝光了面汤,将碗朝着顾星夜怀中一塞,缩在角落里,扯过被子假寐起来,又换来顾星夜朗声一笑。
桐泽揉了头发热的面颊,嘴角的笑容压也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