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陛下差人将匾额换掉了,现在,咱们宫中叫做临渊阁了。”
天气又暖了几分,小李子的鼻尖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少有的兴奋让他的身上添了几许少年人的气息,桐泽也不由心中升起几丝欢愉:“临渊阁?”
小李子点点头:“对,是临渊阁。”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桐泽闹不清蒲子墨取这个名字的用意,左右比储秀宫好听了几分,他也满意。
院中的海棠开花了,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下来,香雾空蒙,愈发显得艳丽。
“公子,您小心身子。”
见桐泽一直站在门前看雨中海棠,小李子忙取了伞来,帮他遮住风雨,桐泽温和的笑了笑:“无妨,哪里就这般弱了,倒是你,身量一直不见长,要好好照顾自己。”
小李子脸上突然冒出一丝红云,闷声应了。
宫门前换匾额的几位公公换好了匾额,冲着桐泽行了一礼,鱼贯走了,桐泽望着细密的雨丝,久久无语。
“公子,您看,还是进屋吧?”
桐泽突然不想走,他不安地望着远处,总觉得会发生一些事情。
回应他的却只有扑面而来的寒意。
“公子,这几日宫中的竹叶被我扫了个遍,这些是仅有的了……因为突然落了雨,奴才躲闪不及,湿了一些,您看……”
桐泽看着小李子怀中的筐子,显然,这小公公为了防止竹叶被淋湿,只顾捂着筐子,自己身上倒是湿了一片,心中一软,温声道:“前几日那些就够了,这有什么打紧,身子要紧……”
“奴才卑贱……”
桐泽摸了摸他的头,已经湿透了:“天子百姓,都是一样的,没有贵贱之说,以后莫要再说这般妄自菲薄之语了。”
小李子一双眼睛瞪的极大,激动的望着桐泽:“公子……”
桐泽没有回应,他定定地望着门口,心中突然如晴雨初霁。
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立在雨中,细细密密的春雨落在他的肩头和如墨的发髻上,端的是公子如玉,风流无双。
“近来宫中突发时疫,寿康宫、永安宫、曦和宫三位娘娘纷纷中招,恐无法痊愈。”
蒲子墨眼睛极亮,透过迷蒙的春雨缠缠绵绵的落在桐泽身上,他心中突然掀起万千巨浪,瞬间席卷在心头,翻滚出无数的热气蒸腾在眼眶。
蒲子墨笑了,那双凉薄的凤眼勾过来:“寡人许你的,都会给你。”
再也忍不住心中澎湃的情感,桐泽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一把拥住他,蒲子墨眼中突然迸出惊喜:“好了,还下着雨呢。”
小李子低眉顺眼地递过来几条毛巾:“公子,奴才已经吩咐好御膳房准备姜汤了,您先擦擦头发,春雨寒凉,莫受了寒气。”
桐泽赞许的看了一眼小李子:“干的不错,是个贴心的,你也去换身干净的衣衫,多要一碗姜汤,莫要着凉了。”
“多谢公子关心。”
小李子激动地退了出去,蒲子墨眯着眼睛,没有吭声。
“宁儿,你知道叶惊寒吗?”
桐泽手下一顿,心中狂跳:“叶将军?他不是殉国了吗?”
“果真?”
蒲子墨接过他手中的毛巾,轻轻擦着他的头发,小李子送了姜汤来,似乎察觉到室内诡异的气氛,自觉的退了出去,小心地掩上了房门。
“破城那日,众目睽睽,如何做的了假?”桐泽低着头,心中狂跳:“陛下为何这般问?”
“近来,有一股逆贼打着大渝的旗号,已经连下三城了,宁儿,你可知道?”
连下三城?叶惊寒竟然有如此实力?桐泽的手因为紧张紧紧攥着,尖锐的指甲在掌心留下的暗红的印记,,只能佯装镇定的端起滚热的姜汤,慢慢喝了一口。
“我日日在这深宫庭院,如何得知?”滚热的姜汤入了肚,桐泽慢慢冷静下来,语气愈发尖锐:“陛下这样问,是何用意?难道那股反贼是叶将军率领?还是说是我指挥?”
“宁儿……”蒲子墨定定地望着他:“我军将领亲眼看到叶惊寒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有人看到了你的身影。”
手一抖,差点摔了手中的碗。
他颤颤巍巍的将碗放回桌子,极力挤出一抹笑意:“陛下这是何意?”
“你的长姐,南长湘与你有九分相似。那日,南长湘死的突然,你又受了重伤,情急之下我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那具尸体,面容尽毁,怎么就能断定是南长湘呢?”
蒲子墨的声音愈发沉静,目光如炬,落在桐泽的身上,让他觉得窒息。
不愧是蒲子墨,不过一个传言,就迅速的理清了其中的关窍。
桐泽的眼神落在玉白的碗上,声音顿涩:“陛下为何会这般想?”
“我只是没想到,那日事发突然,南长湘竟然能迅速作出反应,诈死逃脱……你长姐,果然不容小觑,可笑世人皆醉心于大渝长公主的美貌,却没想到,美丽的东西,往往有毒。”
“她没有死,而你,早就知道了吧。”
“陛下……姜汤凉了。”
桐泽慢慢端起碗,小心地喝的干干净净。
“所以,陛下准备如何处置长宁?”
少年面容精致,一双好看的眼睛简直能勾住人的魂魄。
蒲子墨没有说话,他默默端起另一只碗,大口喝了:“寡人也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
他兀自躺在榻上,闭上了双眼,桐泽能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疲累了。
“寡人的皇后,出身于丞相府邸,三妃中一位是平阳侯嫡女,一位是镇国公幼妹,还有一位是太傅的孙女。”
良久,蒲子墨的声音闷闷的传来,桐泽只觉呼吸一滞。
这些人的身后,是大燕的命脉所在。
“所以呢?”桐泽讽刺一笑:“皇后薨逝,陛下失了丞相的支持吗?三妃纷纷染上时疫,朝中竟无人怀疑吗?”
蒲子墨望了桐泽一眼,自嘲地笑笑:“寡人倒是忘了,你是大渝的皇太子。”
桐泽不再说话,从头上拔下青铜簪,小心的拨了香炉,淡淡的香气袅袅升起。
“这是什么香,倒似从未闻过。”
蒲子墨睁开眼睛,桐泽淡淡一笑:“昔日,我长姐最爱在香中加入花瓣,我学着她的样子加了竹叶,倒是比一般的香多了股沁脾的气味,前两日,我让小李子将宫中的竹叶扫罗一空,陛下不是知道吗?这宫里的一举一动,何时能瞒过陛下的法眼。”
桐泽说的讽刺,小李子明着说是照顾他的起居,倒不如说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就瞒不过蒲子墨,干脆做的光明正大。
“你若不喜,我……”
“无妨,我挺喜欢小李子的。”
蒲子墨的眼神突然暗了下来,心中升起一股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