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泽小心的整理着叶片。
或浓或淡的绿色,让人内心升起一股平静。
“公子,可要奴才代劳?”
小李子给他斟了一杯茶。
“无妨,打发时间而已,”他静静的将竹叶分好:“这些竹叶,还是我亲自做更好些。”
“公子,奴才听闻,曦和宫的娘娘已经病愈了……”
桐泽手中一顿,良久才苦笑道:“那其他宫的娘娘,是不是也大好了?”
“奴才听说是这样,御膳房送往各宫的饭菜,用的也多了,想来是要大好了。”
桐泽没有应声。
“皇后薨逝,丞相大人心中郁郁,听说近来正筹谋将次女送往宫中呢……”
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院中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桐泽哑声道:“小李子,你去院中看看那些新来的宫人,闹得我心烦。”
小李子应了,桐泽继续分拣那些竹叶,突然,有一片竹叶吸引了他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的从袖中掏出另外三片。
安心。
细微的纹路,因为摩挲的缘故,小巧的叶片有些发软,拼凑出两个小巧的字眼,安心。
可见是自己在宫中这番折腾引起了叶惊寒他们的注意,所以借连翘之手告诉他,要安心。
指尖轻轻撵动,趁着宽大的袖口,将那一点绿意扔进了筐子。
蒲子墨几日没有来,却派了更多的宫人,他不知道此举所图为何,他只知道南长湘与叶惊寒起了兵,近况如何,计划如何,他一无所知。
他们让他安心,他却不敢安心。
他不知道,他安心的背后会等来什么,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能够做什么。
他慢慢将一筐颜色更深的竹叶拢在一起,放在火炉上慢慢炙烤,天气渐热,他不由带了汗意。
“公子,他们都还乖顺,不如奴才来做吧?”
桐泽望着少年公公稚嫩的面容,到底是没有忍心:“你且歇息吧。”
“什么事叫你宁愿自己劳累也不肯劳烦一个奴才?”
桐泽身子一僵,蒲子墨的语气明显带着愠怒,是前线又出了什么状况吗?桐泽的心提了起来。
“没……没什么,只是闲着无事……”
“若无聊,你倒可以为寡人排忧解难。”
桐泽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直觉告诉他,此时的蒲子墨非常危险。
“你,去做!”
蒲子墨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李子战战兢兢的上前接过桐泽手中的筐子。
“用手,再低些。”
“是……”
小李子忍着被炙烤的疼痛,手捧着竹叶,在炉火上慢慢烘烤,一双手很快就红了。
“陛下……何故为难他!”
眼见小李子因为疼痛而咬紧了牙关,细小的汗珠不断的沁出,桐泽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奴才而已,你心疼了?”
蒲子墨的眼睛胶在他的身上。
桐泽有些火气冒了上来:“对,我心疼。”
蒲子墨的脸色瞬间难看无比。
“奴才也是人,长宁实在是从未见过这等世面。”
“南长宁!”
蒲子墨的眼神太过危险,桐泽心中警铃大作,却实在耐不住心中的火气,头脑一热:“陛下如何想就如何想吧,若看不惯长宁为人,大可去后宫,想必娘娘们非常乐意顺从陛下的意思,或者趁早纳了丞相的次女,必定千娇百媚,对陛下有求必应。”
“南长宁!”
蒲子墨的手钳上他的下巴,心中愈发烦躁:“南长宁,你好自为之!”
“陛下,都是奴才的错,公子莫要为了奴才伤了您与陛下的情分,奴才,奴才……”
小李子匍匐在地,突然如疯了一般,直接将手怼在炙热的炉火上,口中喃喃:“奴才这就毁了它……”
“小李子!”
桐泽震惊的望着疯了一般的小李子,不顾一切的抓起他的手,小心的吹着:“疼吗?快,快找太医!”
“太医,一个奴才,还不配寡人的太医!”
蒲子墨气急,竟径直甩袖离开了,桐泽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公子,您不该……奴才只是个奴才……”
小李子嗫嚅着,桐泽摇摇头:“奴才也是人,容不得别人随意作践。”
他定定的看着筐子,竹叶已经被炙烤的有些发软,本翠绿的色泽泛着丝丝缕缕的黄色。
按照原著的脉络,南长湘没有诈死,她一直在皇宫中与南长宁一起周旋在蒲子墨的身边;皇后也没有薨逝,她三番五次的为难虽然都被蒲子墨四两拨千斤的敷衍了过去,但是直到南长宁身死,她依然活的好好的。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他本以为,通过连翘和叶惊寒取得联系就好,谁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被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甚至连蒲子墨的深情,也是他始料未及。
他知晓蒲子墨为何生气,他甚至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但是那股从胸中窜出的酸涩与焦躁无法忍耐,他只想宣泄。
“公子……陛下喜闻您制的香,不如您服个软,没必要为了奴才……”
桐泽望了一眼小李子,淡淡道:“你自己去寻个太医吧,这烫伤耽误不得。”
小李子应声去了,桐泽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竹叶,心中千回百转,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眼生的宫人进了来,低眉顺眼地:“公子,奴才叫德顺,陛下下旨,今日起,由奴才照顾您的日常起居。”
桐泽面无表情:“小李子呢?”
“回公子,小李子……”德顺吞吞吐吐地:“小李子的手受伤了,不能再伺候公子了。”
桐泽心一寒,帝王。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
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么他对自己呢?在触及到家国利益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他不敢想,即使知道那答案显然易见。
“你去告诉陛下,我只习惯小李子照顾。”
德顺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求您留下德顺吧,不然,不然……不然,德顺不知还能不能留住这条命!奴才家中……”
“行了,我不赶你。”
桐泽沉默下来,一种无力感从心中涌现出来。
他望着筐子中的竹叶:“听说宫中突发时疫,你让小李子小心一些。”
“公子不知,那并非时疫,太医诊了脉,几位娘娘不过是同时受了风寒,因为是同时染病,所以人心惶惶,误以为是时疫,如今娘娘们都已大安了,沈贵妃娘娘还怀上了龙嗣呢,这几日宫中喜庆,连宫人们都多了赏钱……”
桐泽心中一滞,一颗心起起伏伏,不知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