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泽望着桌子上的香料盒子,百无聊啦的用簪子拨着,天色昏暗,竟不觉到了掌灯时分。
德顺小心翼翼地:“公子,这香……”
桐泽摇摇头,南长宁虽是男儿身,却最爱钻研女儿的胭脂香料,这个事情,大渝皇宫人人皆知。
这个法子,当时南长湘想到的,但是,他真的要这般做吗?他有些茫然,突然想起那日午后,微雨落在肩头,那人说“寡人许你的,都会给你”。
他的心狠狠一颤。
“我想吃麻辣兔头了。”
“公子,您说什么?”
“我想吃麻辣兔头,你去找小李子,让那日给我做这道菜的宫女再给我做一份吧。”
桐泽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突然有些怀念元明清的冷泡茶。
“公子……”德顺有些为难。
“怎么了?”
桐泽望着德顺,德顺硬着头皮说道:“今日是皇后的册封大典,宫中……宫中怕是……忙不过来……”
“啪!”
一股寒意猛地爬上来,明明天气愈发暖和了,他竟是在三九寒冬一般。
“公子……”德顺怯怯的:“公子您……”
“无妨,这是喜事,咱们就不添乱了。”
桐泽挤出一丝笑意来,挥了挥手:“你且去吧。”
他呆呆的坐在桌前,手里摩挲着那小巧的香料盒子,努力的说服自己,那人是一国之君,当然知道如何权衡利弊,他的立场,从来不容他置喙。
可还是抑制不住的丝丝缕缕的心痛。
那和顾星夜相似的眉眼,终究不是他。
数据再相似,终究不是同一串。
他握紧了盒子,唇上已然染了淡淡的血色。
夜色弥漫开来,荡荡悠悠的从室外侵蚀进来。遍身寒凉。
“咣当!”
浓重的酒气袭来,透过迷迷蒙蒙的月色,依稀能看见男子的身上穿着明黄朝服,器宇轩昂,却醉眼迷离,濛濛地望着他,让平日威严的帝王凭白添了几分风流儒雅。
“宁儿……”
桐泽面无表情:“陛下封后,普天同庆,怎么贵步临贱地?”
“宁儿……怎么不开灯?”
他呼出了浓重的酒气,有些呛人:“你是不高兴了吗?”
不高兴吗?桐泽有些迷茫,他心中起起伏伏的,找不到着落,如果这种感觉是不高兴,或许吧,他暗暗的想,取了烛台,点了红烛,暗室里瞬间亮起来,让带着寒意的初夏多了几丝温馨。
“你不高兴,寡人却很高兴。”
蒲子墨裂开了嘴,堂堂帝王竟有些无赖的形象:“你啊……”
桐泽没有应声,他依然端坐着,慢慢打开香炉,加了一勺新制的香料。
蒲子墨兀自倒了杯凉茶,慢慢喝了:“寡人当真是烦透了。”
烛花突然爆了一下,桐泽拿了剪刀,慢慢剪了:“我想见小李子。”
“何事?”
“他没有做错事,小小年纪,受我连累,怪可怜的,”桐泽淡淡地:“我想找到上次帮我做麻辣兔头的小姑娘。”
蒲子墨默了半晌:“小李子被我打发去了别的宫殿,那小宫女我会替你找到。”
他点点头,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还是懂得,见蒲子墨似有睡意,便安静的坐在一旁。
“寡人记得,你初来时,倔强的很。”
桐泽笑笑,他是桐泽,自然与南长宁不同:“陛下,人是会变的。”
“是吗?说来,你们的叶将军倒从一个草包变成了个人才,短短月余,竟然已经收复了半个大渝。”
话中竟带着赞赏,桐泽讶异,叶惊寒竟有这般能耐吗?在南长宁的记忆力,叶惊寒武力值一流,智计却稍逊一筹,什么时候竟有这般能耐了?或者是南长湘的缘故?他没有答案,只能淡淡道:“大渝不过是个边陲小国,最盛时也不过三郡十六县,半个大渝而已,陛下还放在眼里吗?”
“你怎知我不在意?”
蒲子墨突然低声笑了,桐泽的心却突然提了起来:“叶将军果真能夺回大渝的半壁江山吗?论兵力,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大燕兵强马壮,如何能在短短月余,折了八个县城?”
“大渝的兵将当初降的降,死的死,叶将军的兵力本就不足,残兵败将,每拿下一个城池必然要分散一定的兵力守城,所以……”
每攻下一座城池,就要将本就不多的军队要不停的分散守城,要安顿城中百姓,要认命地方官员……
坐收渔利。
桐泽突然浑身冰凉。
“所以,都是幌子!假意封后,让叶将军错以为你果真要靠联姻笼络朝中大将,届时来个瓮中捉鳖……”
蒲子墨笑的更是欢畅:“寡人的宁儿,果然是聪慧,若那叶惊寒有你这般,寡人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桐泽却遍体生寒,难怪最后南长宁败给了蒲子墨,这人的智谋,岂是一个深宫长大的南长宁比得过的!他眸子一暗,若想完成南长宁的遗愿,他势必要除了蒲子墨……
否则,难以成事。
蒲子墨胡乱解了外袍,兀自躺在床上,不久便想起了轻微的鼾声,桐泽望着他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小心的打开了香炉,挖了一勺香料。
“宁儿,你做什么?”
桐泽望着迷醉的蒲子墨,轻声道:“没什么,加一勺我亲手制的香。”
“你亲手做的,即使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蒲子墨嘟嘟囔囔,显然是醉的很了,桐泽的手一抖,撒了一桌的香粉,清浅的幽香弥漫开来,桐泽心中一抽,一阵酸涩。
他胡乱披了衣衫,月光如水,落在地上,一片浅淡的凉意。
“公子……夜间露水重,您……”
德顺小心的配在一边,桐泽望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说不出的憋气。
“你知道以前跟着我的梁伯吗?”
德顺摇摇头:“奴,奴才不知。”
连翘花落了一地,倒是那海棠,轻轻浅浅的开了一树,甚是明艳。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他不知道蒲子墨为何送了这几棵海棠树,他却知道这海棠花虽然花姿潇洒、如锦似缎,但是又叫断肠花、思乡草,虽称国艳,却寓意苦恋,游子思乡,别绪离愁。
“宁儿……”
桐泽吸口气,粲然一笑,塞给德顺一个荷包:“德顺,明天你去帮我把这个给小李子吧,好歹服侍我一场,算是全了我们之间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