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悠悠的过去,海棠谢了,石榴花开的极艳。
“待来日石榴熟了,我就闲下来了,届时我替你剥籽。”
桐泽蜷了蜷手指,眼眶中有逼仄的热意。
“你就这般介意小李子的死吗?”
蒲子墨有些愠怒,桐泽吸了口气:“不过是个奴才而已,陛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寡人早就告诉了你,不是寡人做的。”
桐泽望着蒲子墨,他似乎瘦了一些,不想让眼睛出卖自己的情绪,他别开了眼:“陛下说是就是,长宁并无怨怪,只是为他叹息,若没有我,他或许活得更长久些,长宁……长宁只是,有些唏嘘而已。”
“你还是不信我。”
蒲子墨叹了一口气,迈步走了出去。
桐泽没有回头,眼中只有如火一般的石榴花。
他的手紧紧的蜷在一起,不敢闭眼。
“公子,您何必与陛下置气呢?您在宫中……”
德顺有些怯懦,桐泽喉中一哽,当初,小李子也数次与他说过这般的话。
可是小李子死了。
他无数次问自己,如果当初,他没有表现出对小李子的亲昵,他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在德顺数次寻小李子未果之后,桐泽终于急了,第一次强硬的要找到小李子,却只在鱼藻池中找到了他的尸体。
他还那么小,十五岁的年纪,在现代的世界也就是个中学生,却净了身,入了宫,最后因为自己的缘故丢了性命。
他一个人在那鱼藻池中不知泡了几天,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肿了,惨白的皮肤皱皱巴巴的,一双眼睛瞪得极大。
那个怯生生的少年,会给自己找书解闷的少年,就这么被人绑了石头泡在池子里,直到数日之后才被发现。
明明阳光明媚,身子很暖,骨子里却如坠冰窖的寒凉。
桐泽望着那双眼睛,当夜就烧了起来。
他足足烧了两日,等到烧退之后只剩下清醒。
“公子,您长于皇宫,当知道帝王无情,您要狠下心来。”
连翘的话回荡在耳边,他要狠下心来。
今日是小李子,来日就是德顺、连翘和他自己。
何况,他的任务本就是完成南长宁的遗愿,却可笑与一段和顾星夜有些许相似的数据纠缠,差点忘了自己的初衷为何。
自那日开始,桐泽安安静静的吃饭睡觉,不吵不闹,安分的做着一个被圈禁的娃娃,花瓶娃娃。
蒲子墨舒了一口气,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变化,那些灵气,似乎随着小李子的死亡,烟消云散了,他小心翼翼地陪着桐泽,却无法解释。
那不是他做的。
“公子,咱们还是进屋吧。”
德顺小心翼翼地,对这位公子,亲近不得,怠慢不得,小李子和梁伯就是前车之鉴。
“陛下今夜可还来吗?”
德顺没有说话,桐泽转身进了屋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感想,他希望他来,又盼着他不来,他打开香炉,点了浓浓一炉香粉。
“德顺说,你这几日用饭极少。”
蒲子墨竟来了,甫一进内室,就被浓烈的香气呛出了喷嚏。
桐泽笑笑:“所以,陛下是来陪我用饭的吗?”
蒲子墨坐在桌前,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少年的笑容温软,他不由心中一软:“好。”
桐泽眼睛发涩,却还是扬起笑脸坐在他旁边,身上沾染了浓浓的香气,却如春木一般洋溢着清新的生机。
德顺送进来一桌饭菜,桐泽亲自给他布菜,却被蒲子墨抓住了手:“你坐下,我自己来。”
他每道菜都尝了一口,然后挑了几样放在他的面前:“这几道应当合你的口味,快吃吧。”
桐泽低着头嗯了一声,鼻子酸酸的。
“你的长姐倒是聪慧,谎称在皇宫中的是南长湘,她却假扮你招兵买马,竟被她唬住了不少大渝旧部。”
桐泽夹菜的手停了下来:“陛下想做什么?”
“大渝的江山,你可想拿回去?”
桐泽探究的望向蒲子墨,不得不说,他根本就看不透他。
“哪个亡国之君不想复国?”
桐泽垂下眼,淡定的吃起了饭。
“你想也无用,寡人不会放你。”
蒲子墨带着笑,他很少在桐泽面前自称寡人,不是动怒,就是在宣誓主权。
桐泽不吭声了,他清楚,对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不会放他走。
“你说,若我将南长湘的身份泄露出去,会发生什么?”
桐泽目光微凝:“你会吗?”
“你希望我这般做吗?”
桐泽没有说话。
“南长湘此人,极有心计,她似乎知晓我的意图,拿下三个郡城之后就开始休养生息,招兵买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笼络了一批士绅,集了大批资财,长此以往,成了气候,定是大燕的一颗毒瘤。”
“她是我的长姐,我自然知晓她的能力,她比我,更适合继任皇位,只是可惜,是个女儿身。”
按照原著来说,南长湘的确颇有心计,她与南长宁的复国计划,更多的是她一人在筹谋,而南长宁充当的,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或许,这就是原著中她并未诈死离开的缘故?这一次,因为桐泽的到来,让她以为南长宁能够独当一面了,所以才决定脱身?
“想什么呢?”
蒲子墨给他夹了菜。
桐泽的眼睛突然被碟中的青菜烫了一般,疼的厉害。
那是白灼芥蓝。
心口像被蚊虫叮了一口,浓浓的酸涩与不安。
“宁儿,我要去战场了。”
桐泽手一抖,墨绿的芥蓝咕噜一下滚到桌子上。
蒲子墨安抚的握握他的手:“若她识相,我会饶她一命,我也不想,与你就此反目成仇。”
“陛下,”桐泽放下碗筷:“我们之间,本就是仇人。”
灭国之恨,毁家之仇,一直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蒲子墨面色沉了下来。
“我,不过是你圈养的金丝雀罢了,喜欢了逗一下,不喜欢,甩手仍在一边,我没有立场要求陛下什么,陛下也没有立场让我忘记这些,我的父皇是战死的,我的母后是在乱军闯进来的时候,为了保住清白自刎的。”
“若不是想留住一丝大渝血脉,长姐与我,绝不苟活。”
“陛下尽可去,长姐命运如何,都是她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