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泽觉得自己要哭了。
第一个任务,自己要五感尽失,第二个任务,自己先是受了拶刑,如今又这般糟心糟肺的……
早知道遗愿受理处的任务这么困难,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签署那劳什子协议,现在想来,这绝对是碰瓷!
强行碰瓷!
“学长……我要投诉……”
浑身酸痛,桐泽觉得自己像是发高烧了,虽然不时有人给自己更换额头上的帕子,但是似乎并不十分有用,他只觉身上酸痛异常,甚至有一种直接泡在水里的冲动……
“公子,您将这药喝了,会好受一些……”
有冰凉的勺子递到唇边,桐泽微微张开嘴,苦涩的汁液一点点滑进嘴里,苦的他舌头都麻木了,他不由皱了皱眉,抗拒的抵住了牙关。
要受刑,还要吃这般苦的药……这都是什么神仙过的日子……
“还是喂不进去吗?”
“许,许是公子觉得苦……公子向来都怕苦……”
“寡人来喂,你们都出去……”
桐泽茫然的躺在床上,神智有些昏沉,良久,突然有软软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唇,紧接着,苦涩的汁液再一次涌入口中,他心中一震,身上却软的厉害,眼皮粘连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只能默默吞了下去……
这情景似乎在哪里发生过,桐泽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终还是再次沉入沉重的梦魇,飘飘忽忽找不到停泊的港湾……
“将你的灵魂献祭给我,我就救他……”
“我将我的灵魂献祭于你,你救救他,只要你救他!”
“你将永堕阎罗,再无轮回!”
“我愿意永堕阎罗,不入轮回!”
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桐泽心中痛的厉害,他想喊,想哭,他焦急的想说不可以,有滚烫的液体控制不住的涌出来,他张张嘴,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有一个有些粗糙的手擦掉了他的眼泪,轻声叹息:“怎么哭了,这是梦见了什么,哭的这般凶……”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桐泽哭的更凶了,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到耳朵,湿湿嗒嗒的很不舒服,好在那人倒是很识趣,拿了个帕子不停的帮他擦拭,他哭着哭着就睁开了眼睛,愕然的看着一脸憔悴的蒲子墨。
桐泽忘了哭。
蒲子墨似乎觉得有趣,明显松了一口气,捏了捏他的脸:“你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桐泽摇摇头,因为哭的太狠,他身上有些发虚,只能迷茫的望着蒲子墨。
“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吃食,你都昏迷了三日了,再不醒,寡人怕是要将太医院给清理干净了。”
蒲子墨难得说笑,桐泽却望着他下巴上一片青黑的胡茬,心中涩涩的,没来由的,他心头一热,将手抚上了蒲子墨的下巴,年轻的帝王身子一僵,定定的望着他,那双向来漠然的眼睛突然亮的出奇,让人想起北斗星。
触电般的颤栗。
那般神采飞扬的一双眼睛。
桐泽忽而想到了顾星夜,眸中一黯,垂下了头。
他望着自己有些发黑的手指,心中千回百转:“我,我这是……”
“你的梁伯,与寡人的皇后勾结,给你下了毒。”
良久,蒲子墨才沉声回答,桐泽淡漠的点点头:“我知道了,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梁伯?”
“你的人,你说了算。”
蒲子墨皱皱眉,似乎对桐泽的态度很是好奇,桐泽却连眼睛都没抬:“那就送给陛下的皇后吧,我对处置别人的狗没有兴趣。”
一股疲乏感爬了上来,桐泽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痛得他直抽冷气。
“你小心些!”
蒲子墨有些不悦,小心的抬起他的胳膊,在他后背上放了个软软的靠背,桐泽瞬间觉得舒服不少,心中惊奇:“没想到皇帝陛下竟也会这般照顾别人。”
“寡人……我长年在军中,凡事要亲力亲为,这些小事自然难不倒我。”
桐泽心中微微发酸,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南长宁,对于蒲子墨的示好他很难无动于衷,他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没再开口。
“不问问要如何处置皇后吗?”
桐泽笑了,很是浅淡的笑意达不到眼底:“我是战俘,她是皇后,且不说她皇后之位难以撼动,就说身份,她哪怕了结了我,谁也无话可说。”
蒲子墨沉默了,这是事实,由不得他不承认,他张了张口,想让对方安心,想让对方信他,却在对方淡漠的眼神中偃旗息鼓。
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
蒲子墨走了出去,桐泽依然没有回头,两人之间的鸿沟,从最开始就已经存在了,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公子,您……”
小李子怯生生的走了进来,过于瘦弱的身体连公公服都撑不起来,桐泽没来由的想起曾经豆芽丁一般的自己。
“公子,您喜欢这连翘,奴才给您采了一些来。”
桐泽望着那捧开的极盛的连翘,突然笑了:“小李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连翘吗?”
小李子摇摇头,桐泽望着那抹艳丽的金黄:“连翘耐阴,不择土壤,开在那里,那般自由,烂漫……大渝的冷宫,向来没人打理,却生出了无数的连翘,极是蓬勃……”
“公子是想家了吗?陛下待公子这般好,公子将这里当作家不好吗?”
桐泽无奈的笑笑,没有说话。
“真的,”似乎是担心桐泽不信,小李子额头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公子中了毒,陛下急的几夜未眠,知道是绷带除了问题,当下就拿下了梁伯,套出他早就投奔了皇后娘娘,陛下将皇后禁了足,夺去了凤印呢……”
“小李子,你不懂,陛下坐拥后宫三千,我期盼的,”桐泽茫然的望着头顶青灰的纱幔,脑海中又浮现出顾星夜那双晶亮的眸子,喃喃道:“我期盼的,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家仇国恨啊……”
桐泽苦笑一声,不管他的心意如何,蒲子墨与南长宁,总是注定了不可能,此生不死不休,难以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