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跟着桐泽到了听荷园,还不是菡萏开的时节,园中的池子有些空荡荡的。
他的手还不能动,无法亲自折荷花灯,只能让梁伯代劳,不过桐泽也无甚在意,毕竟,南长湘没死的概率太大,他也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到听荷园走一走。
那日他告诉南长湘要去听荷园,没想到最终还是要自己走着一趟。
他站在池塘边,看着小李子费力的将荷花灯一盏一盏的放到水中,春风料峭,带着寒意扑来,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这几日他天天借着祭奠南长湘的名义来此,但是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人。
因为他要来的缘故,这园子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闲杂人等一个也无,桐泽不由心生惆怅。
“公子,您还是站远些,这春日里池水寒凉的很……”
忽然听到一个极为清脆的女声,桐泽转过身,就看到连翘花下,少女亭亭玉立,俏生生的模样像极了一棵红棉。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意在体内叫嚣着寻找出口,这些日压在心头的重负突然就有了宣泄的出口。
“你……”
“奴婢是听荷园的洒扫宫女,今日姑姑让奴婢来采些连翘插瓶,扰了公子,是奴婢的错……”
“无妨,”桐泽拼命压抑住脸上的惊喜,心惊肉跳的看了一眼依然在小心放着荷花灯的小李子:“你自可忙你的,本……我这就离开了。”
少女行了个礼,不一会就抱了一捧连翘离了去,桐泽状若无意的看了几眼,慢慢走到那簇花前。淡淡的看着那片小小的竹叶,一抬脚,拨开了去。
“公子,这怎么是您能做的事呢……”
小李子甫一上来,就看到桐泽正举着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扯一枝很是茂盛的连翘,忙走上前来:“公子,您若喜欢,小的就让林衡署的人每天送几枝……”
桐泽点点头,不置可否,默默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蒲子墨已经几天没有露面了,桐泽很是舒了一口气,以他的立场来说,他并不想与蒲子墨有太多的接触,那人实在是过于精明,他现在满心里想的,都是南长湘。
南长湘能在突然被送出宫的情况下迅速被接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假死脱身,又将消息传入宫中,拖连翘给自己报平安……
这股复国势力,必然已成气候。
自己凭借先知的优势知道叶惊寒的妹妹叶连翘早已潜入大燕后宫,在听荷园做事,于是在纸条上写上广寒糕——南长湘在定亲礼上亲手为叶惊寒做的糕点就是广寒糕,又可以点出连翘,不过就是为了让南长湘找机会与连翘搭上线,但是从时间来看她并没有布局、寻人的时间,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南长湘早就知道连翘的存在,并且已经联系上了。
桐泽冒出一身的冷汗,她们早就联系上了,却可以瞒着南长宁。
原因无非有三:一是南长宁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无法承担复国的重担;二是南长湘野心勃勃,意欲成为大渝的复国女帝;而最糟糕的,是叶惊寒打着大渝的幌子复国,却是为了自己黄袍加身。
桐泽长吁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是哪一个,却早早的将自己的底泄了出去。
“公子,该换药了,奴才帮您拆绷带吧。”
小李子低眉顺眼的匍匐在地,桐泽嗯了一声便再没说话,任由他小心的将绷带拆开。
“在想什么?”
蒲子墨突然又来了,他似乎很累,亲手将一盘晶莹剔透的糕点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也不等桐泽回应,直接躺在榻上,微微合上了双眼。
小李子迅速将绷带拆开,拿了出去。
桐泽望着那盘糕点,玲珑的糕点上撒着香甜的桂花糖,让人食指大动,他突然有些鼻酸。
那是广寒糕。
“怎么,不是想念大渝的吃食吗?这是寡人命人寻来的,听说祖上有人在大渝皇宫做过御厨,你尝尝喜不喜欢。”
一股热意逼仄而来,桐泽嗯了一声,用依然红肿的手小心的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好吃吗?”
桐泽望着蒲子墨期待的眼神,心中突然酸涩无比,抛却南长宁和蒲子墨的恩怨来说,蒲子墨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典范男友,但是两人之间到底是横亘着家仇国恨,这蒲子墨……
脑子一热,桐泽将手中剩余的板块糕点直接塞进了蒲子墨的口中……
“唔”
蒲子墨一滞,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慢慢吃了下去。
桐泽面上却是一红,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吃剩了的,喃喃道:“我,我……”
“无妨。”
蒲子墨闭上眼,竟是很快睡了过去,室内很快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想了想,桐泽还是用自己肿的透亮的手小心捏过一条薄岑,盖在他的身上,唤了小李子进来为自己换药,一旁的梁伯却殷切的捧了新的绷带来,一脸的谄媚:“二……公子,还是老奴来吧?”
桐泽淡漠的扫了他一眼,心生戏谑:“梁伯,您年纪大了,还是歇着吧,我瞧着小李子挺顺眼的。”
梁伯一张老脸瞬间一红,讪讪道:“是了,公,公子一向喜欢……”
桐泽目光凌厉如刀,梁伯喉咙一哽,生生咽下了下半截话。
这陷阱南长宁不懂,但是并不代表桐泽不懂,这话明显的在给他埋刀子,梁伯,怕是留不得了。
桐泽目光沉沉,似乎是感觉到他的不快,小李子小心翼翼的帮他上了药,重新绑好了绷带便退了出去,只剩他一个人望着门外的石榴树。
四四方方的院子,矮壮的石榴树,困住的何止是这棵树。
“怎么了?”
蒲子墨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一双凤眼竟带着丝丝媚意,偏生又被那凌厉的精光压了下去,说不出的俊朗潇洒。
“没什么,就是在想,曾经母后的宫中,也有这么一株石榴树,花开如火,其子如琉璃。”
桐泽语气极淡,蒲子墨却沉默了,他听懂了。
那是埋怨,是恼怒,也是恨意。
“我想吃石榴的时候,母后总会亲自给我剥出来一粒一粒的籽,宝石一样……”
骨节处突然传来一阵辣辣的痛意,桐泽说的更慢了:“我向来不舍得吃……”
“但是母后总说,吃完了还会有……”
疼痛越来越强烈,甚至连蒲子墨都注意到桐泽压抑的痛苦……
“如今……再也不会有了……”
“宁儿!”
眼前一黑,桐泽重重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