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鼎臣还在反思之中，此时身边的章訢拽了拽顾鼎臣的衣袖，顾鼎臣顺着章訢的视角看过去，正好看到章懋和谢迁这对师徒并肩而来。
章懋轻叹一声，对自己这个孙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仲祖，没有让你来这里，你贸然来这里，可知道会犯下大错？”
“爷爷，你不是自己说过，若是就和想要查案，就不要阻止九和，甚至给予更多的帮助吗？难道这件事现在又是另外一个模样？”
章訢还学会了顶嘴，让章懋的脸色一变，此时谢迁看出自己的恩师心里不舒服，轻叹一声，赶忙打圆场的说下去。
“仲祖，你少说两句，你不知道恩师的心脏不好？这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你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再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要注意善后才是。”
谢迁话落，李东阳笑眯眯的走进来，“仲祖，你自己没发现身后跟了个尾巴？”
尾巴？
章訢和顾鼎臣对视一眼，他们这一路上走得相当小心，怎么会有尾巴跟在身后？
才想到这里，顾鼎臣顺着李东阳的肩膀看过去，正好看到刚才路过的更夫。
难道这更夫也有问题？
“老吴是关键的证人，这费淮等人绞尽脑汁的寻找老吴，恩师本来保护的很好，你们倒好，差点就让这老吴暴露在人前。”
谢迁轻哼一声，看向手脚无措的老吴，“老吴，你终于肯交出来药方了。看来，我们这些人还赶不上顾鼎臣这样一个小孩子啊。”
李东阳跟着感慨一句，“或许是老吴在锦衣卫见到太多的是是非非，才觉得我们不可信？不知道我们不可信的话，顾鼎臣一个小孩子又有什么可信的？”
顾鼎臣疑惑地看着谢迁和李东阳，听他们两个的意思，难道老吴刚才说的话是谎话？
“老吴啊……”
谢迁走近顾鼎臣的身前，从顾鼎臣的*拿出信纸，扔在地上，覆手于后，脸上带着冷笑，“你这药方，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这药方不过是普通的驱虫方子，你骗小孩可以，但是绝对不能骗我们这几个老人。”
顾鼎臣看着地上的药方，紫苏和木蝴蝶驱虫，这件事是真的，只是为什么是假的药方子呢？到底是哪里走错了？
李东阳也不管老吴的脸色如何，反而是拿出一个丹药，顺势放入顾鼎臣的身上，“虽然鱼袋能够驱虫，可是到底这蛊虫十分了得，你还是吃下这个。”
“我……”顾鼎臣看着李东阳，不理解这蛊虫怎么会在他身上，他没有感觉什么异样啊，再说了他可是医药世家出身的，不应该这样一无所知啊。
章訢乖巧的拿过李东阳的药丸，想也不想的仰头吃下，将另外一个递给顾鼎臣，“九和，先吃药吧。”
顾鼎臣深吸一口气，将药丸放在鼻尖轻嗅，这里面也是紫苏和木蝴蝶的香气，但是多了点槟榔的气味，这是……怎么回事？
谢迁看到两个年轻人都吃了药，覆手于后，抬高下巴打量着不远处的老吴，“老吴啊，我们走了一趟顺天府，才知道你在锦衣卫做事的时候，曾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老吴的眼睛闪烁，此刻他的脸上有着一瞬间的阴狠。
顾鼎臣望着老吴，纳闷的看着章訢，章訢也默默的摇了摇头。
老吴冷哼一声，“看来你们还不笨。”
“你以为锦衣卫犯错与他人犯错不一样，能够免除自己的错误吗？错了，这简直是大错特错了。”
谢迁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头，笑眯眯的说下去，“锦衣卫犯错，到底还有东厂看着，所幸尚铭收集了不少你的罪证。”
“那陆松跟尚铭交谈许久，你怕尚铭将你的旧事和盘托出，所以你就追杀尚铭，更对陆松展开了伺机刺杀，甚至不惜引起凤阳皇陵的火灾。”
李东阳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相当蔑视的说下去，“为了一己私利，看来你已经不顾什么礼义廉耻了。”
“他能知道什么礼义廉耻？他当初在皇宫之内为了能够获得长生不老的机会，特地学赵高，不断的跟先帝建议找人试药。但凡是药物吃下之后，毒发身亡的，都丢在了后院的水池里。”
谢迁双手环胸，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斜睇老吴。
“无视生命就算了，你竟然还栽赃嫁祸。”李东阳将一封信丢在地上，“为了能让你自己拥有长生不老术，你甚至不惜让太监们陪着你种植木蝴蝶，还蛊惑先帝也种植此物。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先帝要准许孝陵种木蝴蝶……”
李东阳须臾笑了起来，继续说下去，“直到我最近才想起来，你来自荆楚大地，早年曾经拜在空洞门之下，专门研习过一些阴阳之术。后来你阴差阳错救过万贵妃的命，才成为给了先帝的锦衣卫。”
“说到底啊，他就是个学道的人，但恰好是邪门歪道的那种道人！”谢迁和李东阳一唱一和的说道。
“你们胡说些什么？跟尚铭一伙，莫不是想要颠倒黑白？”老吴一点慌乱的神色也没有，有别于顾鼎臣初见的样子，此刻的老吴脸上都是安然若素的模样。
“我们颠倒黑白？对于你一个退休的老兵，我不知道有哪个锦衣卫甘愿做老兵，还喜欢跟杨继宗和周洪谟两个大人有交情。最开始将你引荐给顾鼎臣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为什么非要见顾鼎臣。”
谢迁歪头看着顾鼎臣笑眯眯的说下去，“直到我又去了一趟昆山才明白，原来顾家人花费重金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而且委托的人就是你。”
顾鼎臣猛地看向老吴，昆山顾家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他！
“你为了能够将丹药炼制成功，拿着顾家每年数百两白银来采购陈家的紫苏，后来你看陈家越做越大，觉得陈家药铺是个钱生钱的好渠道，便跟费淮等人联手陷害陈仵作。”
谢迁说到这里的时候，顾鼎臣猛地看向老吴，愤怒的盯着老吴。
他记得自己叔叔的死，说是因为汪直才遭陷害而死，难道这件事并不是这样！
“这陈家药铺是应天府最大的药铺，为了拿下这个药铺来做你们不可告人的炼药，你们专门找了一个大事来死死压住陈家。而这个大事就是尚铭跟汪直的东西厂争执。”
谢迁笑眯了眼，“陛下让我去寻找东西长当年的旧事，我翻了很多案例，在河道衙门不断寻找当年你们的旧事，好不容易在犄角旮旯寻找到了蛛丝马迹。”
老吴眯起眼看着谢迁，顾鼎臣握紧拳头，难道他家破人亡的事情，真的是眼前这个老吴做的？
“汪直和杨继宗当年联手打压权贵，就是为了能给百姓一条活路，顺道将蛊虫之毒肆虐的事情给解决，你借着自己是锦衣卫的身份去挑拨汪直和杨继宗的关系，可还记得？”
李东阳的话，让顾鼎臣恍然大悟。
是了，坊间传闻，有人密告先帝杨继宗贪墨银两，先帝曾说过，汪直说杨继宗绝对不可能贪图财富，那人悻悻而去。
这个人莫非就是老吴？
章訢眼睛瞪大，这个人就是老吴吗？
老吴嘴角勾起笑容，“是啊，杨继宗那样清水一样的官员，确实无懈可击。”
“就因为杨继宗无懈可击，你就鼓吹汪直对于万贵妃及万安心存不忠，逼着汪直反过来惩戒汪直，那汪直也委实凄惨，惩戒杨继宗不忍心，便下血本找到了你们中的死穴——杨荣曾孙。”
谢迁说到这里，顾鼎臣恍然想起杨荣曾孙的案子，当年汪直就是因为惩处杨荣曾孙，才让他叔叔跟着卷入其中。
“那杨荣曾孙本是一个纨绔，可是为了能够保命，又为了让你成功拉卢堤下水，你专门让杨总曾孙诬告杨氏子弟，以至于杨氏一门凋零，而卢堤就因为作伪证而成为你的帮凶！”谢迁指着老吴的鼻子。
李东阳咋舌的接过话茬说下去，“汪直因为惩戒了杨荣曾孙，又得罪了杨氏子弟所在的团营，你又找到了卢堤这个帮手，于是你们便陷害九和的叔叔，那个陈仵作是诬告杨荣曾孙的元凶，甚至撺掇杨荣曾孙翻供。”
“看不出来，你一个锦衣卫倒是懂得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上啊！”谢迁双手环胸的看着老吴。
“是吗？汪直陷害仵作而废黜西厂，那是他咎由自取，又与我何干？”老吴冷笑一声。
“没关系吗？汪直被裁撤西厂以后，费淮、卢堤等人陆续跟着汪直都来到了应天府，你们这些有恩怨的人为什么都在应天府？又为什么要在这里一起守孝陵？”谢迁斜眼看着老吴，“你不该解释下？”
“又或者，老吴啊，你设计汪直和这些人来到应天府互相争斗，是否想要让杨继宗逃离陛下视线，好让你在云贵川一带杀人灭口啊？”李东阳的话让顾鼎臣瞬间如醍醐灌顶，有很多他想不通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