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鼎臣轻笑一声,说道:“这你们就孤陋寡闻了,这俗话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怎么知道这江南织造局不会因为钱财而剑走偏锋?”
章訢皱起眉,“难不成你知道这杨氏旧案?”
陆松歪头看着顾鼎臣,淡淡一笑,“我听完你叔父以前是仵作,你学了不少岐黄之术,莫不是当时查验杨尚书尸体的仵作,便是你叔父,而你也在场吧?”
陆松到底是锦衣卫,仅仅是一开口便说明了顾鼎臣对于那杨氏旧案的来龙去脉。
“看来你还真知道这杨氏旧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话说,他们仅仅是为了拆开三羊开泰吗?或者,他们为了钱敢挑战三羊开泰?或者,尚铭真的就是因为嫉妒汪直,才做出这样的事?”陆湘湘恍然悟的说道。
“怕是这件事儿没有那么简单吧?江南织造局可是肥差,怎么可能区区一个尚铭能够把控全局?”文徵明倒是看的分明。
“但是,看九和这番模样,他分明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呀。”陆湘湘纳闷的看着文徵明,文徵明则是撇开脸去,他不愿意跟陆湘湘这个女人多聊。
陆湘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看向自己的哥哥陆松,“哥,你知道这杨氏旧案多少事情?”
章訢暗暗摇头,真是不明白陆松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个妹妹如此的偏爱,这样娇宠,根本不知道说话的分寸,就算是此刻所有人都在好奇顾鼎臣对于杨氏旧案知道多少,但是也不能在这里这样说话。
这万事万物留一线,日后好说话,本来就是一个人做人做事的底线。
章訢轻叹一口气,说实话,他早晚要被自己这个未婚妻啊,给活活的气死。
尽管如此,章訢还是选择发出声音,谁让自己是陆湘湘的未婚夫呢,这出嫁从夫,他还是要管管的。
“九和,你别介意,湘湘的意思是想知道这江南织造局的人到底做了什么,是否跟这为老人家的事情有一定的关联。”章訢说话比较婉转,算是帮助陆湘湘挽回了一点颜面,缓和了一下气氛。
顾鼎臣其实也是感慨章訢这般精细的人,竟然有这样的婚姻,但是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即便是感慨,有些事情也不能帮别人承担,也因此顾鼎臣仅仅是保持尊重。
“无妨,这件事说起来,确实跟老人家有一定的关联。”顾鼎臣到底是珍惜自己与章訢的友情的,即便是陆湘湘这样不客气的问话,顾鼎臣还是选择原谅。
听到顾鼎臣这样说,章訢的脸色好看了一些,陆松拉了拉自己妹子的胳膊,陆湘湘后知后觉的明白气氛的不对劲,选择了暂时的闭嘴,更是靠近陆松了一些。
文徵明挑了挑眉,笑不语,只是伸出手抓住了自己妹子文徵燕的胳膊,文徵燕瞥见自己兄长目光中那点点星光,也明白此刻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于是闭上嘴,乖乖的待在一旁。
张然则是看出这里面的暗流涌动,吐出一口烟圈,沉默不语,而他的孙女张怡走了出来,坐在爷爷的身边,安静的看着顾鼎臣。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顾鼎臣的身上,顾鼎臣清了清喉咙说下去,“不过是我幼冲之年的事情罢了,说到底,这件事还要从我养父那件事说起。”
顾鼎臣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时光缓缓倒流,流回了顾鼎臣九岁的那一年。
这一年,顾鼎臣去给叔父送饭,叔父坐在义庄门外吃着饭菜,嘴里念叨着应天府最近无名尸体越来越多,甚至还说这些尸体身上都有青黑色的印记,像是有虫子在皮下涌动。
这皮下涌动的虫子,让顾鼎臣分外好奇,他趁着叔父一时不察走入里面去查看,就在掀开衣服的时候,叔父猛然将他抱走,甚至给他吃了木蝴蝶制作的丹药。
顾鼎臣还记得当时的画面,叔父是那样的生气,从未见过叔父的脸色如此的不好。
他听到了叔父说着尸体上有蛊虫,蛊虫入体终生不可能排出体外。就在顾鼎臣被叔父说的心里发毛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被叔父推入了马厩的草丛中。
那一天,顾鼎臣看到了叔父作为仵作在义庄门外的庭院中,被一群太监拦住的画面,领头的那个人,顾鼎臣终生难忘,那个人就是尚铭。
他还记得叔父被一群太监打的样子,更记得跟着尚铭一起走过来的万安,以及万安身后那一脸坏笑的刘恒。
在草丛中,他听到这群人色厉内荏的说,要让他叔父作伪证,证明汪直陷害了周洪谟,那是*他听到周洪谟的名字。
可是叔父死也不肯作伪证,于是那一天的雨夜,叔父被这群人打了个半死,他跌跌撞撞跑回家,父亲也进来得及背着叔父回家,可是没多久叔父就病入膏肓。
那时候年幼,只知道父亲散尽家财才保住了一家人的性命,他们的药铺被刘恒占据,俺们的店铺被万安等人没收,他们家一夜返贫。
一道惊雷响起,轰隆隆的声响让本是晴空万里的天变成了黑色,乌云沿边而来,像极了叔父曾经被打的那天。
顾鼎臣叹息一声,收回记忆,看向众人,“万安、刘恒、尚铭,我那年见过,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对周洪谟有了恨意,非要挑起周洪谟与汪直的矛盾,甚至让我叔父作伪证。”
“原来当时死也不肯陷害周洪谟的那位仵作是你的叔父。”张然恍然大悟的说道。
“是的,那是我的叔父,虽然不是嫡亲的叔父,可到底是我养父的结拜兄弟。”顾鼎臣算是解释清楚了幼年的那些旧事。
“万安和刘恒是认识的?”章訢瞪大眼睛,“这不可能啊,刘恒的药铺跟万安的药铺一直在竞争药材。”
“这就是万安伪装的好的地方,你不觉得只有互看不顺眼,才没有人相信他们狼狈为奸吗?”陆湘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一次章訢倒是没有出言制止陆湘湘,反而是看着陆湘湘良久。
确实,如此万安和刘恒其实是为了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互相竞争是最好的保护色。
“万安的家被充公以后,这刘恒就一直很低调,前段时间周洪谟长子的事情也不见刘恒有所举动,看来刘恒有些问题。”文徵燕出声说道。
文徵明歪头看向文徵燕,文徵燕吐吐舌,乖巧的躲在哥哥后面,文徵明轻叹一声。
“徵明兄,令妹活泼,也无可厚非啊。”陆松笑起来,没想到文徵明对于自己的妹妹管束这么厉害,前段时间看文徵燕对文徵明还不是很服帖,怎么最近这么有长兄的风采?
“舍妹最近总是调皮,该是要好好管教一下。”文徵明没有给文徵燕半分夸奖,反而是看向顾鼎臣,“妹夫,依你所言,这刘恒和万安当时为什么要陷害周洪谟,你可知道?”
“据我所知,周洪谟和万安是老乡,而且周洪谟和万安的关系很好,他们怎么可能陷害周洪谟?”陆松也不相信。
“周洪谟虽然跟万安是老乡,但是周洪谟一直不喜欢万贵妃的旧人,并且周洪谟跟杨继宗关系非常好,只怕还是杨继宗那幢旧案。”章訢似乎有些理解各种玄机了。
“老人家,你可知道刘恒与周洪谟的旧事呢?”文徵明笑着看向张然,也许个中曲直,只有张然才能知道了。
“周洪谟这个人一直是个不错的官员,除了跟万安关系好这个污点以外。”张然抽了口旱烟说下去,“刘恒对周洪谟下手,也许是因为周洪谟曾经给先帝提出不要裁撤汪直西厂的原因。”
“周洪谟给汪直说过好话?”陆湘湘不可思议的瞪圆眼睛。
“周洪谟为什么要帮助汪直呢?”文徵燕的好奇心也起来了。
陆松和文徵明不约而同的轻咳一声,陆湘湘和文徵燕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垂下头去,她们的哥哥最近很喜欢约束她们。
顾鼎臣和章訢对视一笑,这俩丫头啊,就是喜欢凑热闹。
“周洪谟并不是给汪直说好话,而是当时有人冒充汪直在闵粤一带胡作非为,汪直借助这两个假冒的人顺藤摸瓜,查办了很多不法之徒。这件事打乱了刘恒在闵粤的商铺布局,刘恒和刘吉记恨上了汪直。”
张然笑起来,看向眼前这几个小娃娃,要不是汪直和怀恩委托他来帮助顾鼎臣这几个人,来帮助他们一口气断掉刘吉、刘恒兄弟的后路,他懒得跟这群天真的孩子一起。
“也因为汪直做了这样的话,又不愿意继续维护万贵妃,导致刘恒和刘吉打算借着万安与尚铭的手,利用周洪谟作局来陷害汪直。”
张然冷哼一声,“只是这帮硕鼠不知道,汪直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到底是为老百姓做事的人,怀恩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再说有章懋那四君子在,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我爷爷也参与了?”章訢意外的看向张然。
张然朗笑起来,“你爷爷在应天府仅仅是个国子监祭酒而已?仲祖,你对你爷爷未免了解的太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