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鼎臣看着李东阳，周围静悄悄的，若是此刻有一根针，仿佛都能听到针掉落在地上的身影。
李东阳覆手于后，听到万安旧事，不得不重新思考整场布局里面，他与谢迁遗漏的地方。
“万安的腰牌拥有的人确实不多，但是魏章他们恰好拥有。”谢迁承认顾鼎臣的说法。
“九和，你还知道什么？”李东阳歪头等着顾鼎臣讲述更多事情。
“西涯先生，目前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可惜老吴去世了，不然的话，还能够查到杨继宗大人与周洪谟大人身前与老吴的千丝万缕的关系。”
顾鼎臣叹息一声，仿佛老吴的死亡断了所有的线索一般。
“谢大人……秋闱出事情了。”
一个衙役快步跑进来，声音急切，满脑门子的汗水。
“发生了什么事情？秋闱又怎么了？”谢迁站起来，颇为意外的看着这个衙役。
衙役声音急切的说道：“是这样的，谢大人，虽然现在咱们应天府的衙役都被归您这边调度，可是秋闱那边出了点乱子，需要我们去维持一下治安。”
衙役的话让谢迁的眉毛都皱成了川字型，“是吗？维持一下治安？”
李东阳手轻敲着桌面，“维持治安？秋闱那边有考生骚动不成？？”
“李大人，还真教您说准了。自从我们乔大人被陛下押去住所，您这边代管应天府衙役之后，这从来没有出事情的秋闱竟然都出事了。”
衙役的话让谢迁不悦起来，可是衙役并没有停下自己得罪人的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这秋闱的学生似乎是在抗议自己考试的问题，说是有人泄露考题，还有人说是考试羞辱刘吉大人的考生要被取消考试资格。”
刘吉两个字让谢迁、李东阳和顾鼎臣的神经都敏感了起来，刚才在分析老吴和杨继宗等人的事情时，他们还提到了刘吉，只是没想到刘吉来到应天府之后，竟然搞出这么一个幺蛾子。
“看来礼部又要有一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走吧，去看看热闹。”谢迁也知道衙役们要被调去维护考场的秩序，既然调走人手，不如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鼎臣跟着谢迁等人才来到考场门外，就见到声势浩大的学生们手里高举着白纸，嘴里愤怒的喊着，“刘吉，凭什么拒绝落榜三次的考生参加会试！”
“刘吉，你这纸糊三阁老，前朝尸位素餐，你还算什么重臣！”
“刘吉！你给我们出来！”
顾鼎臣坐在马车上，掀开门帘，看到考生们愤怒不已的嚷嚷，而衙役们尽可能的阻止学生进入礼部。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可是刘吉就是不肯出来给任何一句交代。
谢迁皱起眉，对于身边的李东阳说道：“这刘吉点了火，怎么不出来救火？”
“救火？只怕是现在刘吉想的是怎么让自己跟陛下交代吧？别忘了陛下现在正在应天府，他得先平息圣怒。”
李东阳叹息一声，他真的替朱佑樘伤心，这刘吉*做秋闱主考官就搞出这样的幺蛾子，更何况是皇陵出事之后，怕是陛下真的心力交瘁了。
“看来今天陛下的脾气是真的不好了。”谢迁几乎断定的说道。
“陛下脾气肯定是好不了了。”李东阳点头。
“两位大人，有一件事，学生很是不理解。”顾鼎臣望着外面情绪激昂的考生，垂下眼，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个顶头上司。
“什么事情，感觉不理解？”李东阳倒是好奇，这顾鼎臣发现了什么样有趣的事情。
“两位大人，这考生不怕如此闹下去，功名被剥夺吗？又或者，这件事根本就是引起了公愤？”
顾鼎臣的话算是撬开了一丝曙光，让李东阳和谢迁对看一眼，该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引起公愤呢？
“两位大人，据学生所知，古往今来的考试，都是以博取功名来实现门庭更迭的梦想。这十年寒窗苦读，到了学生这一步，也不过是一个贡生，这秋闱是考秀才的第一步，那是相当的重要。”
顾鼎臣分析着当下时局中的蹊跷之处，“毕竟有秀才这个功名傍身，既可以领取乡里的体己银子，又可以入公门，还可以进一步考取贡生，若是运气够好，还可以考上进士。”
顾鼎臣抬起头，眼中皆是疑惑，“学生不懂，这考取秀才的秋闱，按道理应该是要尊敬老师的，为什么所有考生都要如此愤怒？一起攻击主考官？难道是主考官的做法得罪了众多读书人？”
顾鼎臣的话让谢迁眯起眼，“看来刘吉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导致这些考生聚集在此。”
此时马车上有了敲门声，谢迁和李东阳对视一眼，李东阳打开车门，发现汪直覆手于后站在马车之下。
“汪.公公？”顾鼎臣惊喜的喊出声。
“两位大人，随我来。”汪直亮出腰牌，李东阳和谢迁走下马车，顾鼎臣也跟在身后。
三个人随着汪直走入一个小巷中，这巷子里面有一处僻静的住处，随着进入小院子，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红色长袍的男子正拿着西洋镜对着书生所在之地观望。
这正是在应天府尚未离去的天子朱佑樘。
“陛下……”怀恩在朱佑樘的身边轻声提醒道。
朱佑樘抬眸看向来人，对着谢迁等人招了招手，等到来到陛下的身边，朱佑樘坐在石质凳子上，半眯着眼，“你们可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目前只知道是考生们愤怒刘吉泄露考题，不允许考试超过三次不中的考生再次考试。”谢迁只能将刚才听来的事说清楚。
“考三次不中就不允许考试了，这是谁规定的？”朱佑樘很不满意的说道。
“回陛下的话，这是刘吉规定的，但是为什么这般规定，还需要调查。”谢迁拱手而拜。
“刘吉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弘治帝朱佑樘冷哼一声，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几乎是一瞬间，谢迁、李东阳、顾鼎臣纷纷跪下。
“朕限你们三天时间，弄清楚这件事，另外……顾鼎臣，你去查清楚这修河款的影子是否够用，刘大夏天天朝着让你回去帮着督促京杭运河河道加固的事情，朕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你还是回刘大夏那边去吧。”
弘治帝朱佑樘摆了摆手，顾鼎臣躬身告退，只留下谢迁和李东阳两个人在他的身边。
“跟朕说句实话，两位老师，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凤阳皇陵说到现在这件事。”
朱佑樘隐隐感觉这件事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黑手，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需要让自己最倚重的大臣讲清楚。
“回陛下的话，从您决定离开顺天府来到应天府开始，就有人开始布局了。确切的说，应该是从杨继宗大人因为惩治了功勋而离奇死亡开始，就有人开始暗中做手脚。”
谢迁开始讲述自己被派到应天府协助章懋、怀恩办公的事情。
“后来杨继宗大人猝死，万安给您上供阴阳术，在万安被贬黜离宫之后，这万安的同乡周洪谟也离奇猝死，这便是类似于杀人灭口的事情，至于为什么是这样，目前我们还在追查中，但是根据可靠线索……”
谢迁讲述着自己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这跟杨继宗和周洪谟都有关联的老吴应该知道事情的全貌，但是这老吴后来被暗算，虽然被恩师偷梁换柱保下来了，可是老吴因此而昏迷不醒。”
“线索难道就此断了？”弘治帝朱佑樘不肯相信线索就此断了。
谢迁摇了摇头，“回陛下的话，线索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分化，一个指向商人，也就是江淮盐税的事情，有商人将米粮换成了银子去抵税，一个指向了团营，也就是团营舞弊案子。”
谢迁看了一眼李东阳，李东阳接过话茬继续说下去。
“据臣这段时间的追寻，这江淮盐税的事情或许跟费淮有关系，费淮曾经是顺天府国子监的贡生，如今是应天府皇陵的守卫者，而且费淮跟杨继宗和周洪谟在顺天府有着很深地矛盾。”
李东阳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下去，“后来臣追查费淮在顺天府的关系网，发现费淮跟刘吉、丘濬关系匪浅，而丘濬这个时候正好跟王恕爆发了矛盾，丘濬家的门被贡生砸了。这个时候，臣发现丘濬似乎跟刘吉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
“不仅仅是如此，当臣奉命回到应天府追查谏官和太监互相弹劾因由的时候，赫然发现这费淮跟卢堤关系很好，而且两个人都有过吃空饷的过往，而江淮的团营舞弊案子更重，由此，臣发现……”
李东阳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折递给怀恩，怀恩双手托着来到朱佑樘的身边，朱佑樘慢条斯理的看着手里的信件，“接着说下去。”
“称发现，这费淮和卢堤在应天府似乎是过得相当奢靡，并且卢锦竟然是卢堤的弟弟，于是臣顺着这条线发现卢堤、卢锦、魏章、方向、刘吉聚会在水悦山庄。于是派人通知陆大人去验证。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