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郁千的手慢慢放开,眼神的狠厉也渐渐敛去。
宋炼的足尖终于找到的支撑点,像一个恐高的人从摩天轮上走出来,高度紧张的心随着酸软的双足渐渐归于平静。
末了,他又腹诽一句:人不如狗!
用力咳了两声,试图把喉咙里的不适都咳出去,却发现嗓子干地快要烧起来,胸口肺部更是咳地一扯一扯地疼,喉咙里像是有人故意用羽毛一下一下的挠,宋炼越咳越厉害,渐渐地躬下身去。
脸和耳朵跟着烧起来,浑身都不舒服。
脖子上忽然传来一片温暖的触感,宋炼还在咳嗽,就被强制掰直了身子,然后放到在一个宽阔坚实的怀抱里,素有洁癖的元帅大人正抓着一块血淋淋的肉,修长有力的五根手指用力在肉上一捏。
带着腥味儿的血液滴落在宋炼唇齿之上,还带着一点点的温热。
说实话,以前蹲守深山老林、穿越无人区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生喝过野兽的血。
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比现在还要腥膻,加上浑身的不适,宋炼本能地咽下液体之后,胃里又忽然恶心地想吐。
好在喉咙被稍微润了下,咳嗽也渐渐止歇,只是满身的血腥味儿直冲脑门儿,简直想要屏蔽嗅觉。
眼前恢复清明后,宋炼猛地对上一双冰冷的灰眸,那眼神很平静,努力压制下的那种平静。
宋炼忽的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还好吗?”
“嗯。”郁千的回答短促而飘忽。
宋炼慢慢绽出微笑,然后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
郁千顺势抓了抓他的头发,可手上还有残留的血,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半晌,宋炼慢慢抬头,又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跨坐在他腿上,温柔地望着那双灰色的眼瞳:“愿意告诉我吗?”
郁千的眼神无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宋炼静静地等待着,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她喜欢下雨的时候来,他们说,那个孩子就是在一个大雨天生下的。”
宋炼知道,那个“她”就是在B星嚷着要杀死郁千的疯女人。
“她有时候是正常的,可渐渐又不正常了。他们开始不让她见我,可她总是能够找到我,然后……用各种办法杀死我。”郁千的声音很飘忽,和平日说一不二的主宰形象大相径庭。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回到了他还无法勇敢地面对人生的时候。
宋炼低声安慰:“你长大了,她再也没有能力伤害你了,不要怕她。”
郁千摇头:“我不怕她。”
“我恨她!”郁千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可怕,周围浓郁的血腥味儿更衬得他像是黑夜里收割性命的修罗,“她假装已经恢复了,又生了第三个孩子,然后有一天,打着雷……她悄悄钻进了我们的房间,当着我的面,拿着一把修剪园林的剪刀……”
郁千的肌肉崩地很紧,他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个不存在的点,紧紧地抓着宋炼的手,宋炼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很疼。
但他没有说话,静静地聆听者。
“我听见了,弟弟的哭声,她的笑声,我不敢看,我觉得自己很懦弱……”
幼年的记忆在郁千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它像是空气中无根生长的荆棘,每一根刺都肆意地穿/透着看似强健的身躯,心底的痛苦化作无形的血迹染透衣衫,又像是滚/烫的枷/锁,令那些密集如织的伤口永远也无法愈合。
宋炼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元帅府不可以出现人类幼崽。
他把郁千抱在怀里,轻轻地摩梭着郁千的后脑。
“她总是把我当做她第二个孩子,我长大后,找到了那群疯狂的试验者,然后杀了他们,把影像带回来给她看,然后,她就再也没有正常过。”
“什么试验者?”宋炼疑惑。
在B星的时候,疯女人口口声声说郁千是业障,是孽种,宋炼还以为,那个女人曾经遭受过性侮辱,他大致推测,女人后来被家族找到,不得已生下施暴者的孩子,但心中愤恨难消,日渐扭曲才疯狂地想要杀掉那个孩子。
可如今听来,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他们研究了一种药物,孕妇服用以后,生下来的孩子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拥有全灵属。”郁千慢慢放开宋炼,眼神飘向黑夜深处,“可那些全灵属的孩子长到一岁就都夭亡了,于是他们的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因为她是帝国一千多年来,唯一诞育全灵属子嗣的女人。”
虽然不知道郁千说的“全灵属”是什么意思,但宋炼好歹看过不少小说,又是个实打实的修仙者,他猜,应该是“灵根”一类的东西。
只不过“灵根”是越纯粹越牛逼,而四灵人的“灵属”好像是越多越厉害。
“我知道她其实是个可怜的女人,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恨她……”
没有真正经历过别人的痛苦,无论你再怎么设身处地,都无法感同身受。
宋炼惊讶,却也觉得郁千的恨无可厚非。
疯女人很无辜。
郁千也无辜。
惨死的第三个孩子,更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