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赶走丧尸后，浑身都破破烂烂了。
精神力的巨大消耗，让我整个人都有些萎靡。
但好在那个新生的丧尸王到底还是不及我，只是徒有一身夸张的腱子肉。
但我低头看着我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是有些伤心。
我偷偷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楚瀛洲说过，就算解药做出来了，我也活不了啦，那我这样也像很多很多英雄一样，为国捐躯啦。
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上战场的，但老天似乎怜惜我，没有让我死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
我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回到了小屋。
途中我还犹豫过，到底要不要回来，毕竟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但我想到了我精心种植的小花，想到了温温柔柔的楚瀛洲。
好吧，我还是存了几分私心的。
我刚走到家门口，我就看见楚瀛洲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
他看着我，很沉默，眼底浓烈的情绪似乎在翻滚。
他就像一座孤独的冰雕，周身散发着寒冷彻骨的气息。
我有些害怕他，因为他这个样子，又让我回忆起最初那个不近人情的楚瀛洲。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不让绽开的皮肉碰到他雪白的衣角。
我弯了弯眼角，骄傲道：“楚瀛洲，我今天救了好多人诶！”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睛里瞬间浮上猩红的血色。
他咬牙切齿，似乎我是他最大的仇人一样。
他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抛出了几个字，“师呦呦，你凭什么这么做？”
他一字一顿，语调很轻。
“谁让你这么多管闲事的？”
我茫然地愣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他把我搂紧怀里，像个珍宝被毁的恶龙。
“再等等我……再等等我……我可以救你的……”
他的白大褂瞬间粘上的血污，我无奈地轻轻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温声软语地安抚他。
13.
但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我无意发现楚瀛洲已经做出了疫苗。
我放下手中的花盆，沉默地看着他实验室里凌乱的试纸。
斜着“实验成功”的纸张被他揉成一团，扔在实验桌的一角。
那是，可以让丧尸恢复成人类的解药。
是散发到空中，由呼吸入药。
“吱呀——”
门开了。
楚瀛洲拿着玻璃器皿站在门口，和我四目相对。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纸，慌慌张张地向他解释：“楚瀛洲，我只是想帮你开窗透透气，你这里太闷了。”
我举起手里的那盆花，继续道：“我还帮你带了一盆花，想放到你的实验室……”
他看着我，没有接我的话，但声音里是连我能够听出来的颤抖。
“呦呦，你看到的疫苗还没有成型……”
他比我更加慌张，就像马上快要溺死的人一样，语调很轻，带着循循善诱的辩解。
“我们不能用这个，如果用这个，也就是说，你会……”
他似乎用尽全身力气，也没办法说出那一个字。
我摇了摇头，认真地对他说：“我是胆小，但我不害怕。”
他脸色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显示出内心极大的哀恸。
“可我害怕。”
他低声求我：“呦呦，别那么残忍。”
楚瀛洲递给我一把匕首，好看的凤眼泛起了淡淡的红。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如果恨我，就杀了我吧，我不会反抗的。”
我摇了摇头，把那把匕首放到了桌上。
他站在那里，茂林修竹，长身玉立，世间的一切都因为他而美好了起来。
我并不恨他，虽然我也茫然过，但我很清晰地认识到，我并没有产生恨这种情绪。
我知道楚瀛洲在骗我，人死尚不能复生，何况那把匕首是刺在我的心脏上。
我本来就是靠着丧尸这副躯体，在苟延残喘。
他在骗我，也在骗自己。
可是，我回忆起楚瀛洲孤身一人去取实验材料，想着他九死一生地去拿实验数据。
他的一生傲气与追求，全在我看到的那张薄薄的纸上了。
而现在，他亲手撕毁了他的心血……
我知道研制疫苗，解救人类是楚瀛洲一开始的目标，也是我最终的归属。
是这些日子的陪伴，让楚瀛洲对我心软了。
可这不行。
我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道笑意。
虽然在丧尸那张青白的脸上，可能并不好看，但楚瀛洲还是愣在了原地。
我很轻很郑重地说：“楚瀛洲，让我也做一次英雄吧。”
14.
楚瀛洲颤抖着吻了吻我的发顶，将我禁锢在他的怀里，我不安地动了动。
他低下头，向我保证：“呦呦，再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做出一个完美的解药……”
就算我知道人类是无法对抗死亡的，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得并不长久，我一天比一天能感觉到新生丧尸王的烦躁。
终于，魏骁将军的电话，打破了楚瀛洲营造出来的虚假的和平。
“师小姐，我们的人勘察到丧尸们马上要发动下一轮进攻了。”
他的嗓音很沙哑，似乎连着好几天也没有睡过觉了，有着掩饰不了的疲倦。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它们发动了不下几十次小规模的进攻，虽然我们守住了城，但是伤亡依旧惨重。这一次，是最后一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满怀希冀地开口：“请问，楚博士的解药……做出来了吗？”
我很轻地“嗯”了一声，鼻腔里带了点哭音。
“将军，你们，都会没事的……”
挂断电话，我发现楚瀛洲站在我的身后，他就像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浑身骨骼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
现在的他，不再像那个举止温润有礼的楚瀛洲了，他狼狈地看着我，似乎想把我的血肉都刻进他的骨髓里藏起来。
我压着嗓子里的哭音，笑着看着他。
“楚瀛洲，要和你说再见啦！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开心，但你以后不要忘记我哦！”
他将装着解药的玻璃瓶藏在身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呦呦，让我自私一回吧。”他微微翕动的唇苍白而无血色。
“我不想救他们了，我只想要你……”
他俯下身，一只手慢慢地摩挲着我的耳朵。
“我爱你。”
15.
命运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它让对立的两方纠缠在一起，却不给他们一个善终的结局。
丧尸，会哭吗？
温热的泪水滑过我的眼眶，滴落在他冰凉的锁骨上。
我亲吻着他的唇，拔下了玻璃瓶上的瓶塞。
我能够感受到，除了蓝色药剂带给我以外从心脏发出的疼痛。
我也能感受到我一点一点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原来我是个皮肤雪白柔软，笑容甜美温柔的小姑娘呀。
他的身体在颤抖，我能够感受到滑过我颈间的温热液体。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脊背，勉强在哭泣中露出一抹笑来。
“楚瀛洲，不是你杀了我的哦，我是自己选择死亡的。”
“我是英雄，你也是英雄啊！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活下去，留下一个人才能被大家崇拜呀。”
我弯了弯眉眼，从心脏传过来的疼痛逐渐麻痹了我的知觉。
“别说什么这对留下的那个人更加残忍……我在看不见你的地方也会寂寞的。”
新生的丧尸王的眼睛逐渐清明，亲人之间抱头痛哭，所有人都在感谢上天的垂怜与恩德。
但他们更应该感谢楚瀛洲。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我为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虔诚地祈祷。
所以，一定要好好生活呀，楚瀛洲。
16.
番外。
在远离城镇的地方，有一座由鲜花围绕着的房子。
那里，摆脱了俗世的纷扰，住着一个救世英雄。
鲜花盛开的中心，有人会在那里吃着年代久远的软糖。
他会细心地照顾每一朵鲜花，就像照顾他的爱人一般温柔。
都已经是第十五年的立春了，他依旧执着于那年的盛夏。
穿过思念齐眉的年代，透过斑斓的花海，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喜欢穿着一身雪白裙子的丧尸小姑娘。
她对他笑着，目光温柔，眼神灿烂。
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却不愿意挪去分毫，但指尖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慌张。
我依旧爱你，从始至终，一如既往。
从现在到未来，只有楚瀛洲，永远记得他的师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