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在简陋木床边缘,目光缓缓落在身前虚空——那里悬浮着一道淡蓝色光幕,如流水般泛着微光,在昏暗潮湿的木屋中显得格外醒目。
光幕之上,三道色块清晰明了:两道赤红如燃,一道莹白似霜,色块中央分别镌刻着【天道酬勤】【劫气缠身】【重伤之体】的黑色字迹,词条边缘还萦绕着极淡的光晕,似在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三道词条,恰是他如今处境的精准写照。
【重伤之体】自不必说,宗门被灭时为护师姐留下的旧伤,至今仍让他稍动便牵扯剧痛。
【劫气缠身】则是那日遭受杀劫后,不知何时缠上的,以至于他们二人如今活的如此凄惨。
唯有【天道酬勤】,目前他还不怎么清楚有什么用处,但同为红色词条,那劫气缠身将他们搞的如此凄惨,这个多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至于这光幕从何而来、为何独独出现在他眼前,他早已不去深究——自打宗门覆灭那日在废墟中醒来,日子便一日想着绝望滑落,如今这光幕出现,与其纠结来历,不如探寻它的用处。
过去这些天,他早已将光幕的特性摸得透彻。
他试过伸手去触碰,指尖却径直穿过光幕,连一丝触感都没有;也试过用灵力催动、用刀刃劈砍,光幕依旧纹丝不动,唯有他自身状态变化时,光幕才会随之产生反应。
前几日,他曾故意用匕首在手臂上划下三道刀伤,鲜血刚渗出皮肤,光幕上便瞬间多出一道灰色【流血】词条,直到他用师姐找来的草药敷上伤口,看着血珠凝固、结痂,那道灰色词条才渐渐淡化直至消失。
仅是能实时映照自身状态,这光幕已足够神奇,更遑论那两道醒目的红色词条——【劫气缠身】自出现后便从未变过颜色,【重伤之体】也始终为白色,似乎是高过灰色词条一级的存在,显然是关乎他性命的关键状态。
他正盯着光幕思索,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师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了进来,药香混着草木的清苦,瞬间驱散了屋中的霉味。
“先吃药吧,刚熬好的,放凉了药力就流失了。”师姐将药碗递到他面前,声音温柔,指尖还沾着些许药渣,显然是为了尽快熬好药,连手都没顾得上擦。
少年压下心中对光幕的思索,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汤入口微苦,却带着一股温润的灵力,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很快便在四肢百骸间扩散开来,原本僵硬酸痛的筋骨,竟渐渐泛起暖意。
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身前的蓝色光幕——那道始终霜白如雪的【重伤之体】词条,竟开始剧烈闪烁起来,白色光晕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力量不断冲刷。
不过瞬息,白光骤然褪去,词条竟缓缓变成了与此前【流血】词条相似的灰色,虽仍停留在光幕上,却已没了先前那般刺眼的警示感。
少年心中猛地一震,眼中满是意外。
词条转为灰色,意味着这伤势有了彻底痊愈的可能——这碗灵药,竟有如此强效?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旧伤处,那里的隐痛已淡去大半,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目光再次落在光幕上,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
“这些灵药是你买的?”师弟开口问道。
师姐见他吃下长出了口气,坐在床边擦拭着自己的脸颊笑道:“都说了,是他们送我的贺礼。”
“少骗我了。”
“哪有骗你,如今我在宗门可是风云人物,不少人都想着与我结好关系呢。”
师弟自然是不信的,自家师姐如今是什么境遇他还是知晓一二的,哪会有什么朋友为他送上贺礼。
他刚要开口追问,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师姐垂在身侧的手腕,那白皙肌肤上竟隐约透着一抹紫黑色,与周围的肤色格格不入。
他心头一紧,猛地伸出手抓住师姐的手掌,不等对方反应,便轻轻掀开了她的衣袖。
下一秒,他的呼吸骤然停滞——师姐原本光洁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浅些的是淡红色的划痕,深些的已结了痂,还有几处旧伤留下的淡褐色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你这是怎么回事!”师弟的声音发紧,面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师姐手臂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师姐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神瞬间慌乱起来,挣扎着想要抽回手臂,另一只手急忙将衣袖往下扒,试图将伤痕重新掩盖。
她抿着唇,头微微低下,始终沉默不言,指尖却因用力而泛白。
师弟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终究是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了手。
他自己尚且要靠师姐照料,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去审问她呢?
木屋中陷入一阵沉默,只有窗外的风雨仍在呼啸,屋顶漏下的水珠滴在陶碗里,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许久后,师弟率先打破沉寂,声音比先前柔和了些:“最近修行可有什么困难?”
师姐闻言一怔,随即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嗯,有一些,我前些日子得了一门‘风箭术’,虽勉强入门,却总也无法催动出术法应有的威能,每次只能引动一丝微弱的风息,连落叶都吹不动。”
“我看看。”师弟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眼神认真了几分。
师姐便逐字逐句口述起“风箭术”的法门,从起手式的灵力运转路径,到术法中段的气息凝聚诀窍,再到收尾时的劲气释放法门,每一个细节都讲得格外仔细。
师弟静静听着,时而微微蹙眉,时而轻轻点头,将术法内容尽数记在脑中。待师姐口述完毕,师弟闭上眼睛,周身泛起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
他在脑中飞速推演着“裂风术”的运转逻辑,将师姐卡顿的环节逐一拆解,重新梳理灵力流转的脉络。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猛地睁开眼,指尖朝着前方的木桌轻轻一点。
刹那间,一抹近乎透明的劲气从他指尖迸发,如同一道无形利箭,悄无声息地掠过半空,“噗”的一声便洞穿了木桌桌面,在另一侧留下一个边缘整齐的小洞,木屑顺着洞口轻轻飘落。
师姐惊得瞬间站起身,张着嘴愣在原地,眼神满是难以置信。
她看看自家师弟苍白却笃定的脸,又看看木桌上那个清晰的小洞,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满是震惊:“你怎么做到的?这风箭术我练了半个月都没成,你只听了一遍,竟能直接催动出如此威力!”
不止师姐震惊,师弟自己都有些发蒙。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又转头望向木桌上的小洞,眼神满是疑惑——刚才那道劲气,竟真的是自己催动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方才的感觉。
下一秒,体内灵气竟自发涌动起来,顺着记忆中的脉络流转,熟悉的劲气再次从指尖迸发,这一次的气息比刚才更凝练,威力也更甚。
“嗖嗖嗖!”三道劲气接连飞出,如无形利刃般撞向木桌。
只听“咔嚓”一声,木桌桌面直接被贯出一个拳头大的大洞,木屑飞溅。
师弟猛地睁开眼,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懵逼,渐渐染上兴奋,最后彻底化为激动,双手都微微颤抖。
他看着那破损的木桌,又想起光幕上“天道酬勤”的词条,心中豁然开朗——这词条竟是自己潜藏的天赋,能让自己在修行上事半功倍!
师弟深呼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努力将心中翻涌的激动与兴奋压下去——光幕之事太过离奇,若是告知师姐,不仅可能让她担忧,甚至可能引来未知的风险,如今还是暂且隐瞒为好。
他抬眼看向仍处于震惊中的师姐,斟酌片刻后开口解释:“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或许是我与这术法格外契合,一听到法门便隐约摸到了门道。
我说说我的感悟,你试试能否催动,若是你也能成,才能说明我的感悟没错。”
师姐连忙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师弟便从最基础的灵力运转讲起,指尖轻轻比划着:“这风箭术的关键,不在于强行催动灵气,而在于‘顺’——你之前总想着将灵气聚在指尖再猛然释放,反而让气息滞涩,不如试着让灵气顺着经脉自然流转,到指尖时轻轻一引,让它顺着空气的纹路飞出。”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刚才推演时的细节,将术法拆解成一个个简单的步骤,连灵气在哪个经脉转折时该放缓、哪个节点该聚力,都讲得一清二楚。
师姐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点头,偶尔皱眉提出疑问,师弟也耐心解答。
可即便步骤拆解得如此细致,师姐实操时依旧屡屡碰壁——有时灵气刚到指尖便散了,有时勉强凝聚却没了力道,试了十几次都没能成功。
她额角渗出细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师弟:“我是不是太笨了?”
“别急,慢慢来。”师弟语气温和,“你再试试,这次别盯着指尖,感受灵气在体内的流动,就像……就像顺着溪流放纸船,不用刻意用力。”
师姐深吸一口气,按照师弟的指引重新调整状态。又过了半个时辰,当她再次催动灵气时,指尖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气流,紧接着,一道浅白色的劲气骤然射出,“噗”的一声打在墙角,虽未造成多大损伤,却实实在在是“风箭术”的表现!
师姐脸上瞬间迸发出惊喜的笑容,转头看向师弟时,眼睛都亮了:“成了!没想到困扰我如此之久的难题,竟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她兴奋地原地转了一圈,又想起师弟的功劳,连忙道:“都亏了你,你这天赋比我强太多了!”
“等你伤势彻底恢复,我就去给你争取一份适合你的功法。”师姐坐回床边,眼神满是憧憬,“到时候我们一起修行,相互扶持,肯定能在青云宗站稳脚跟,跻身外门弟子行列,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了!”
师弟看着师姐充满希望的脸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他悄悄在心中看向那道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蓝色光幕,【天道酬勤】的红色词条依旧醒目——有这光幕相助,有师姐的陪伴,别说跻身外门弟子,便是在这修仙界闯出一片天地,又有何难!
未来的路,似乎一下子变得清晰而明亮起来。
之后师姐将自己一些修行上的难题都告诉给了他,而师弟则是照单全收,长则一刻钟,短则半盏茶,竟是全部领悟其中关卡,一一为师姐解答,最后则是消耗心神过多,困倦直接睡了过去。
师姐给他盖上被子,如此守了一夜。
之后的日子尽管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在精气神上两人都有了极大的变化,仿佛希望就在眼前。
六日后,师弟再次服用两剂汤药终于是能够自由出行了,尽管还是挂着【重伤之体】的词条,但已经濒临消失了,好转时光指日可待。
休息了几日,师姐便带着伤势好转的师弟,提前在云山仙宗适应杂役生活。
虽挂着仙宗弟子的名头,可杂役弟子的处境与山下凡俗修行者差别不大——唯一的盼头,便是有机会通过考核晋升外门。
而日常要做的,全是仙宗里最琐碎的杂事:洗衣做饭打理众人衣食住行,修补破损的殿宇院墙,搬运各地送来的货物药材,从清晨忙到深夜,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说穿了,杂役弟子更像供人使唤的下人,遇上外门、内门弟子,必须恭恭敬敬,完全听从调令,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以往杂役弟子多是炼炁境界,可如今时局变化,天地间灵气愈发浓郁,资源也比从前易得,修士境界水涨船高,炼炁境早已成了入门中的入门,筑基境反倒成了杂役弟子里的常见水准。
师姐能接取委托、前往仙宗之外执行任务,在杂役弟子中已是特殊存在——这类人被私下称作“高级杂役”,虽官称上与普通杂役无区别,却握着不少没明确规定的特权。
比如领取物资时能优先挑选品相好的灵米,分配任务时可避开最繁重的矿洞值守,甚至偶尔能旁听外门弟子的基础修行课。
其他杂役弟子对他们多是客气,没人愿意轻易得罪——谁都清楚,高级杂役距离外门弟子只有一步之遥,今日若怠慢了,等对方晋升后,随便一个小指令就能让自己吃尽苦头。
可这份客气,在同级的高级杂役之间却荡然无存,对他们而言,彼此都是晋升外门的敌人。
仙宗每年晋升外门弟子的名额仅有二十个,而高级杂役常有四五十人,这次落选就得再等一年。
修士修行最忌蹉跎,多浪费一日,就少一日享受外门弟子的资源,能每月领取固定的灵石,使用宗门的修炼室,甚至拜入长老门下,这些诱惑没人能拒绝。
也正因如此,高级杂役间的竞争被推到了极致。
拉帮结派成了常态:几人抱团,分享修行心得、互通任务情报,遇到单独的高级杂役,便联手抢占优质委托,甚至暗中破坏对方的修行。
比如故意在其执行任务时偷偷泄露路线,让妖兽袭扰,等等手段。
排除异己更是明目张胆,若有人不愿加入任何派系,便会被集体孤立,连最基础的任务都难以接到。
更微妙的是与外门弟子的联结。
不少外门弟子会主动结交高级杂役,平日里送些低阶符箓、指点几句修行诀窍,提前拉好关系。
外门弟子间的竞争比杂役层更激烈,他们需要底层助力——比如让高级杂役帮忙打探其他外门弟子的修行进度,或是在宗门大典时替自己跑腿办事。
下面的高级杂役视外门弟子为人脉,盼着日后晋升能有个照应,上面的外门弟子视他们为助力,借其稳固自身地位,双方一拍即合,常暗中联手针对对手。
有时外门弟子会借“检查杂役任务”的名义,故意刁难自己的竞争对手扶持的高级杂役,扣减其考核分数。
对此,仙宗高层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闹出人命,没损毁宗门重要资源,底层这些明争暗斗,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小打小闹。
毕竟杂役层本就是筛选修士的“试金石”,能在竞争中站稳脚跟的,才有资格进入更高层级,这也算是宗门默许的“优胜劣汰”。
而师姐显然便是在这种混乱规则下出现的产物,先前天赋够好,却因为结交了品性极差的外门弟子,导致自己被坑,而后天赋受限,先前还与之示好的人们,便开始借助各种手段打压、限制,恨不得直接将她动手杀死!
若非运气够好,加之精神坚韧,恐怕早就不知死在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