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府邸的庭院里,暖煦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洒下,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孟浩斜倚在竹制摇椅上,指尖捻着一枚通透的玉佩,这是李家给的,其上泛着浓郁的灵气,显然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他眯着眼晒太阳,语调慵懒却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那鼠妖是你故意放逃的?”
不远处的空地上,祝灵雨一袭劲装,手中长剑挽出几朵雪白剑花,剑气划破空气发出轻微锐响。
听到问话,他收剑而立,剑穗上的银铃轻轻晃动,坦然点头:“那地方死伤了那么多人,绝非如同那女官所言偶然而成,显然已经放置了许久。”
他抬手拭去额角薄汗,目光沉凝,“其中甚至有两头金丹妖兽,以文城的防护手段,若是放来几只筑基妖兽还能接受,这金丹妖兽放进来就有些古怪了。”
孟浩缓缓晃动摇椅,藤条摩擦发出沙沙轻响:“所以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等等。”祝灵雨抬剑指向天际,剑尖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看看这鼠妖背后勾连之人是谁,一并铲除,免得后患无穷。”
“那若是城主府呢?”孟浩指尖轻轻敲击令牌,发出清脆的嗒嗒声,目光却始终未曾睁开。
祝灵雨眼神一凛,语气斩钉截铁:“那便杀上去。”
“哈哈。”孟浩突然低笑出声,摇椅晃动的幅度大了些,“那文城城主可是元婴修士,你有那个手段?”
他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元婴也并非没有斩过。”
话音落下,周身灵力不自觉涌动,让周围的梧桐叶簌簌飘落,显露出她深藏的底气与锋芒。
孟浩闻言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点拨:“啧,如此杀性,想要步入元婴可是困难重重。”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如同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元婴最重心性,得悟道啊,杀戮或许能解决一时之患,却填不满心境的缺口。”
祝灵雨沉默不语,重新举起长剑,剑光再次舞动起来,只是这一次的剑招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滞涩。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能看到他紧抿的唇角与眼底翻涌的思索,显然孟浩的话让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庭院里只剩下剑风呼啸与摇椅轻响,暖阳依旧,却隐隐透着一丝山雨欲来的凝重。
孟浩重新闭上眼,指尖的令牌转了一圈,心中已然明了,这场文城的风波,注定不会止于铲除一个邪祟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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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城的天,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瘴气罩住了。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如今行人脚步匆匆,脸上多了几分惶惶不安。
街角茶肆的八仙桌旁,原本高谈阔论的商贩们,此刻都压低了嗓门,眼神却止不住地瞟向街尾那片被官府封锁的区域。自打三日前城西贫民窟突然爆发“妖兽袭人”事件,死伤近百后,类似的流言便如野草般疯长,顺着青石板路的缝隙,钻进了文城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城西那片根本不是普通妖兽作乱,有人夜里看到黑气冲天,隐约有獠牙影子在雾里晃悠!”
“我表哥在城主府当差,偷偷告诉我,那是金丹妖兽闯进来了!城主府的护城大阵不知怎的失效了,才让那孽畜有机可乘!”
“金丹妖兽?那岂不是要屠城?”惊呼声刚起,便被身旁人慌忙按住,示意他噤声。顺着那人惊恐的目光望去,街口巡逻的城卫兵甲胄鲜明,腰间长刀出鞘半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可紧握刀柄的指节泛白,泄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安。
百姓们的恐慌并非无的放矢。文城作为边境重镇,护城大阵由元婴期的城主亲手布设,号称“金丹以下皆可挡,元婴来袭能周旋”,如今连金丹妖兽都能长驱直入,这背后的隐情,足以让任何人脊背发凉。而比百姓更坐不住的,是城中的世家大族。
城东李府,议事堂内檀香缭绕,却驱不散满室的凝重。
李家族长李崇山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青瓷茶杯,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两侧坐着的各房长老,面色各异,却都带着几分焦灼。
“城主府昨日送来文书,说愿意赔偿各家受损的产业,按市价的三成赔付。”二长老率先开口,语气中满是不满,“三成?我李家在城西的绸缎庄被妖兽踏平,损失的灵石何止百万,这三成赔偿,简直是打发叫花子!”
“赔偿是其次。”大长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深沉,“关键是城主府的态度。他们口口声声说护城大阵完好,可金丹妖兽能入城,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依我看,城主恐怕是在修炼某种邪术,才导致大阵灵力紊乱,甚至可能……这妖兽入城本就是他默许的。”
这话一出,议事堂内一片死寂。
谁都知道,文城城主闭关已有三年,对外只称潜心修炼,可三年来城中怪事频发,失踪人口日渐增多,如今更是闹出金丹妖兽屠城的大祸,由不得人不多想。
“不管城主打的什么算盘,我们李家不能坐以待毙。”李崇山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决绝,“吩咐下去,各房立刻清点家产,将重要物资转移到城外的秘密据点。同时,密切关注城主府的动向,一旦有异动,即刻撤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管事匆匆而入,神色慌张:“家主,不好了!城南那家主营奇珍异宝的商铺出事了!”
李崇山猛地起身:“何事惊慌?慢慢说。”
“商铺昨晚遭了妖兽侵扰,掌柜老王头和三名伙计全都死了,尸体今早才被发现,场面……场面惨不忍睹。如今官府已经封锁了现场,周围围满了百姓,流言都快传疯了!”
议事堂内的长老们脸色骤变。这家商铺虽不算李家最核心的产业,却地处繁华地段,往来皆是达官贵人,此刻出事,若是处理不当,极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让李家成为众矢之的。
“必须立刻派人处理,不能让事情闹大。”大长老当机立断,“此事需得稳妥之人前往,既要查清真相,又要安抚民心,最好还能堵住那些流言蜚语。”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堂外,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
此时的孟浩,正躺在李府后院的摇椅上晒太阳,怀里揣着一把瓜子,悠哉悠哉地嗑着。
自从上次帮李家解决了修炼资源的麻烦后,他便在李府住了下来,每日除了晒太阳,便是研究从各地搜罗来的古籍,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听闻李家商铺出事,孟浩挑了挑眉,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慢悠悠地坐起身:“哦?妖兽侵扰?这文城的妖兽倒是越来越猖獗了。”
前来传话的管事恭敬道:“孟先生,家主说了,此事关乎李家声誉,还请先生出手相助。这是家主的令牌,持此令牌,先生在李家产业内可随意行事,如家主亲临。”
一块巴掌大的墨玉令牌递了过来,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央是一个苍劲的“李”字,触手生温,隐隐有灵力波动。孟浩接过令牌掂了掂,心中了然。李家这是既要让他办事,又要借机示好,这枚令牌,既是信任,也是拉拢。
“行吧,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热闹也好。”孟浩咧嘴一笑,将令牌揣进怀里,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屑,起身溜溜达达地向外走去。
朱雀大街南段,李家商铺外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两层高的青砖小楼前,几名城卫兵手持长戈,将围观百姓拦在三丈之外,脸上满是戒备。
商铺的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珍宝阁”牌匾歪斜着,一角被撞得粉碎,暗红色的血迹顺着门板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积成了一小滩,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声音不大,却句句清晰地传入孟浩耳中。
“听说了吗?老王头死得可惨了,浑身是血,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了一样!”
“我看呐,这就是报应!老王头平日里作恶多端,得罪了不少人,指不定是被仇家寻上门了,故意伪装成妖兽作案!”
“嘘!小声点!他可是李家的人,你不想活了?”
“李家又怎样?如今这世道,连金丹妖兽都能进城,李家还能护着他一辈子?依我看,这就是恶有恶报!”
孟浩挤在人群中,听着这些议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注意到,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人眼神闪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显然这老王头在街坊邻里间的名声极差。
他装作好奇的样子,凑到两个中年汉子身边,贱嗖嗖地低声问道:“两位大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我昨天还来这铺子里买过东西,怎么今天就封门了?”
那两人上下打量了孟浩一番,见他穿着普通,一脸懵懂,不像是李家的人,才放下戒心。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鄙夷:“小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这老王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死了,纯属活该!”
“哦?这话怎么说?”孟浩面露惊色,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另一人叹了口气,愤愤道:“你别看这珍宝阁里摆的都是些新奇宝贝,那些东西,十有八九都是来路不正的。老王头仗着自己是李家的人,在这条街上横行霸道,养了一群地痞流氓,专门帮他搜罗好东西。”
“有一次,城南的张木匠得了一块暖玉,据说能滋养身体,被那些地痞看见了,直接就抢了去。张木匠不依,去找老王头理论,结果被老王头反咬一口,说他偷盗李家财物,叫人把他打了一顿,还送官判了流放。张木匠的妻子气不过,上吊自尽了,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还有城西的赵秀才,祖传下来一枚玉佩,据说里面藏着什么秘密。老王头知道后,先是派人去买,被拒绝后,就诬陷赵秀才通敌叛国,抄了他的家。赵秀才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了,那枚玉佩也落到了老王头手里。”
“这种事数不胜数!这老王头表面上慈眉善目,背地里坏事做绝,还总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自己是在帮那些‘苦命人’处理宝贝,真是恶心至极!”
说到激动处,那人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引来周围几道赞同的目光。显然,不少人都受过老王头的欺压,对他恨之入骨。
孟浩听得连连咋舌,脸上满是震惊:“还有这种事?这老王头也太嚣张了吧?李家就不管管吗?”
“管?怎么管?”先前说话的汉子撇了撇嘴,“老王头每年给李家上供不少灵石,李家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那些被他迫害的都是普通百姓,无权无势,就算告到官府,也没人敢管李家的人。”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几名李家的下人挤了进来,对着城卫兵出示了一块令牌,城卫兵立刻放行。为首的下人扫视了一圈,看到孟浩后,连忙上前恭敬行礼:“孟先生,您可来了,家主吩咐我们听您调遣。”
周围的百姓见状,顿时安静下来,看向孟浩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人,竟然能让李家下人如此恭敬。
孟浩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麻烦几位大哥把围观的百姓疏散一下,别让无关人等在这里聚集。另外,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
“是!”几名下人立刻行动起来,一边疏散人群,一边上前推开商铺的大门。
“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朱漆大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淡淡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让门口的几名下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甚至有两人当场干呕起来。
孟浩却面不改色,迈步走了进去。
商铺内部的景象,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惨烈。地上铺着的名贵地毯被撕得粉碎,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和一些破碎的肉块。货架东倒西歪,上面的珍宝古玩散落一地,不少瓷器碎裂,玉器磕碰出缺口,原本价值连城的宝贝,此刻变得一文不值。
四名死者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正是老王头和他的三名伙计。老王头的尸体被压在一个倾倒的货架下,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心脏不翼而飞,双眼圆睁,脸上布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另外三名伙计的死状也各不相同,一人脖颈被生生咬断,一人腹部被撕开,内脏流了一地,还有一人则是头颅不翼而飞,鲜血染红了大半面墙。
孟浩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尸体。他发现,尸体上的伤口虽然狰狞,像是被妖兽撕咬所致,但伤口边缘却异常整齐,隐隐有灵力切割的痕迹。而且,尸体上除了血迹,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黑气,像是某种邪祟之气。
“有意思。”孟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起来像是妖兽作案,实则不然。这黑气……倒是和某种炼尸术有关。”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商铺。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柜台后的墙角处。那里的地面有一块青砖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边缘还有细微的缝隙,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孟浩走过去,用脚尖轻轻一踢,那块青砖竟然应声而起,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的腐臭气息从洞口涌出,夹杂着一丝阴寒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低头看向洞口,只见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隐约能看到下方有微光闪烁。孟浩心中一动,看来这老王头的商铺里,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李家下人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孟先生,不好了!城主府的人来了!”
孟浩挑了挑眉,转身看向门口。只见一群身着黑色甲胄的城卫兵簇拥着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面色阴沉,眼神锐利,正是城主府的参军王坤。
王坤的目光在商铺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孟浩身上,语气冰冷:“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地?”
孟浩笑眯眯地掏出李家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在下孟浩,受李家族长所托,前来处理此事。不知王参军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看到那块墨玉令牌,王坤的脸色微微一变,语气缓和了几分,但依旧带着审视:“原来是孟先生。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妖兽伤人,按规矩应由城主府接手调查,还请孟先生不要插手。”
“哦?”孟浩挑眉,“王参军这话就有意思了。这是李家的商铺,死的是李家的人,李家为何不能调查?再说了,我看这现场的情况,可不像是简单的妖兽伤人,说不定背后另有隐情,城主府这么急于接手,莫非是想掩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