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在李家族人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文城北侧的一处废弃宅院前。
此处已经聚集了十二三人,皆是其他世家派来的高手,个个气息沉稳,腰间佩着武器,神色凝重。
这些人中有手持大刀的壮汉,有身着道袍的修士,还有背负长剑的游侠,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练家子。
李家这边,除了孟浩与祝灵雨,还来了两人——正是当日在小院门口布置阵法的江湖人士,一个名叫赵勇,一个名叫孙涛。
这两人看向孟浩与祝灵雨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冷淡与疏离,除了见面时敷衍地打了声招呼,便再无交流,显然心中的芥蒂尚未消除,或许还带着几分不服气。
孟浩与祝灵雨的出现,也引起了其他世家高手的注意。
众人早听闻过“少年少侠”的名声,如今见两人如此年轻,难免好奇不已,纷纷暗中打量,低声议论。
“这就是李家请来的高人?看着也太年轻了吧?怕不是毛头小子来凑热闹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没听说吗?李家那被妖物附身的小姐,就是被他们半刻钟解决的,实力肯定不简单!”
“不好说,说不定是运气好呢?这次的妖物可比李家那只难缠多了,连城主府都惊动了,可见其厉害程度。”
“管他年轻不年轻,等会儿进去便知真假,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就在众人低声议论之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城主府的人到了。
一共来了三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官服的女子,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姣好,眼神锐利如鹰,腰间挂着一个绣着云纹的储物袋,周身散发着沉稳内敛的气息,显然是一名修为不低的修士。
感受其气息波动,约莫在金丹境界——在文城,元婴修士皆是各方势力的底牌,从不轻易外露,因此金丹修士便已是明面上的顶尖高手。
她周身散发的强大气息,如同无形的威压,瞬间便镇压了场中的议论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收敛神色,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女子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当她看到孟浩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似乎对他的年纪有些质疑,但并未多言,只是对着身后的随从吩咐道:“所有无关人等,此刻退去。”
前来领路的世家子弟纷纷应声,转身离开了宅院,场中最终剩下十五六人,皆是各派来的核心高手。
“诸位来此,想必都已知晓缘由,我也不再废话。”女子的声音清脆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叫苏晴,是城主府的执事。
这附近数座宅院,如今都被妖物侵扰,死伤惨重。
此事的起因,是半个月前一批被魔教祭炼过的邪祟佛像——这批佛像本是打算销往城中各处,却被盗贼惊动,尚未售卖便引发了祸端,那些妖物正是从佛像中滋生而出,专噬活人精血与神智。”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请诸位前来,便是要彻底铲除这些邪祟,还文城百姓安宁,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话音刚落,一名手持大刀的壮汉站出来,瓮声瓮气地问道:“苏执事,既然城主府知晓前因后果,想必已经探查过内部情况,可否告知详细情报?比如妖物的数量、习性、实力如何,也好让我等有所准备,不至于盲目送死。”
苏晴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们确实派人探查过,但进去的人,无一生还。”
众人闻言,齐齐色变,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连探查的人都活不下来,可见这些妖物的凶残程度远超想象。
“不过诸位无需过分担忧。”苏晴见状,连忙补充道,“先前派去的都是寻常杂役,并非修士,实力低微,自然无法全身而退。
本来城主府是打算亲自处理,但北方边境的妖兽近期异动频频,城主大人需坐镇边境,稳固防线,实在分身乏术,才需借助诸位的力量速战速决。”
她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那些邪祟不过是只能藏头露尾的阴邪之辈,仗着地形隐匿罢了,以诸位的手段,应对起来绝非难事。
进入宅院后,我们便分开行动,各自负责一片区域,斩杀沿途邪祟,找到妖物核心所在,尽快终结此事。事成之后,城主府与各世家都会有重谢,不仅有千金赏赐,还有珍稀的辟邪丹药与法器。”
场中陷入短暂的沉默。众人心中清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若是退缩,日后在文城便再无容身之地。
况且能被派来此处的,无一不是胆识过人、实力强横之辈,自然没有退走的道理。
片刻后,一名身着道袍的修士站出来,拱手道:“苏执事放心,我等既然来了,便没有退缩的道理。
只是不知,我们该如何分队?若是遇到不敌的妖物,又该如何联络支援?”
苏晴点头道:“此事我已有安排,诸位两两一组,自由结伴,每组负责一座宅院。
我这里有城主府特制的传讯符,若遇危急情况,捏碎传讯符,我便会带人赶来支援。”
说着,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叠黄色符箓,分发给众人。
众人纷纷上前领取传讯符,而后快速商议结伴事宜。赵勇与孙涛自然凑到了一起,其他世家的高手也各自找了相熟或实力相当的同伴。
孟浩与祝灵雨本就是一同前来,自然无需多言,默认组成一组。
确认分组完毕后,苏晴沉声道:“事不宜迟,诸位现在便出发吧。切记,小心行事,若遇不可敌之妖物,切勿硬拼,及时传讯求援。”
众人齐齐应声,而后纷纷迈步,踏入了废弃宅院之中。
刚踏进门内,一股诡异的寒意便扑面而来,如同瞬间坠入冰窖,让人浑身发冷,连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了几分。
往前走了不过数步,浓重的白雾突然从地面升腾而起,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院落,能见度不足三尺,连身边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白雾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腥臭味与腐朽气息,吸入鼻腔,让人头晕目眩,心神不宁。
显然,这白雾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妖物布下的邪术,能扰乱人的神智,降低修士的感知。
好在众人皆是经验丰富的修士,并未慌乱。他们迅速按照先前约定的分组聚拢,确认同伴安全后,便各自朝着不同方向的宅院摸索着深入探查。
赵勇与孙涛自行分了一组,朝着左侧的宅院走去,临走前,赵勇还回头看了孟浩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与不甘,似乎想与他们一较高下,看看谁能先斩杀那妖兽。
苏晴则独自一人,朝着最深处的主宅走去,她身为金丹修士,实力最强,自然承担了最危险的任务。
孟浩站在白雾之中,眉头微挑,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这白雾的气息,与他之前在城外破宅中遇到的阴雾有些相似,却又更加精纯、诡异,蕴含着更强的迷幻之力。
他运起神念,试图穿透层层白雾探查,却发现神念刚一离体,便被白雾中的阴邪之力侵蚀,难以延伸太远。
孟浩索性收起神念,抬头望去,深邃的目光穿透浓雾,隐约瞥见天际之上,似乎矗立着一根模糊的白色石柱,石柱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散发着淡淡的邪气,与白雾的气息一脉相承。
“这石柱……倒是有些古怪。”孟浩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
他能感觉到,这石柱似乎是整个白雾阵法的核心,那些妖物的力量,或许便来源于此。
祝灵雨握紧手中的长剑,警惕地环顾四周,低声道:“护法,这白雾不对劲,里面蕴含着迷幻之力,长时间停留,恐怕会被影响神智,我们现在怎么办?”
孟浩微微一笑,语气轻松:“无妨,这点迷幻之力,还困不住我们,走,进去看看,这雾里藏着的‘好东西’,想必不会让我们失望。”
说罢,他率先迈步,朝着右侧的一座宅院走去。
祝灵雨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很快便被浓重的白雾吞噬,只留下两道淡淡的痕迹,而后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白雾弥漫的宅院深处,隐约传来细微的嘶吼声与脚步声,一场针对邪祟的猎杀,已然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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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分批深入白雾笼罩的宅院群,浓重的雾气如凝实的牛乳,黏腻地缠绕在脚踝,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入无形的泥潭。
这白雾的古怪早已被众人察觉——不仅能见度不足三尺,更能悄无声息地侵蚀心神,让人莫名生出烦躁与恍惚。
但能被各世家选中前来除妖的,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好手,自然不会被这点异象吓退。
“加快速度,速战速决!”有人低喝一声,话音在雾中传得不远,却带着坚定的决心。
所有人都清楚,这白雾的迷幻之力需时间发酵,只要在它彻底影响神智前找到妖物核心,便能抢占先机。
各路人马循着隐约的妖气四散探查,其中速度最快的当属王家派出的四人队伍。
为首者名叫王烈,是文城有名的修士,已然达到筑基圆满之境,只差一步便能踏入金丹,在凡俗修士中堪称顶尖高手。
其余三人也皆是筑基中后期的修为,配合默契,是王家最倚重的战力。
“跟着妖气走,别分散!”王烈压低声音,周身灵力运转,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抵御着白雾的侵蚀。
他眼神锐利,即便在浓雾中也能捕捉到细微的异常,带领着三名同伴如猎豹般穿梭在废弃的宅院间。
沿途的屋舍早已破败不堪,断壁残垣间散落着腐朽的家具与干枯的杂草,偶尔能看到几具早已僵硬的尸体,死状凄惨,显然是被妖物所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腐朽味,与白雾混合在一起,愈发刺鼻。
“前面有动静!”一名同伴突然低呼,指向左侧一座相对完整的宅院。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隐约看到院门前倒着一尊青石佛像,旁边侧翻着一辆板车,板车下被砸埋着几具尸体,鲜血浸透了身下的泥土,与佛像上的污秽混合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四人快步上前,看清了佛像的模样。
这是一尊弥勒佛造像,本应是慈眉善目、笑口常开的模样,此刻却面目狰狞,嘴角的笑容扭曲得令人心悸。
佛像通体沾染着大量暗红的血渍与黑色污秽,像是被反复涂抹过一般,某些凹陷处还残留着细碎的皮肉,显然刚经历过杀戮。
“就是这东西?”一名同伴皱眉,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苏执事说的邪祟佛像,竟然是这么个破烂玩意儿?”
“别大意。”王烈眼神凝重,死死盯着佛像,“越是不起眼的东西,越可能藏着大凶险。你看它身上的血气,绝非普通死物能沾染的,定是被魔教祭炼过,能吸人精血、乱人神智。”
另一名同伴附和道:“王哥说得对,这佛像明明是死物,却能引来如此多的杀戮,害了这么多条人命,留着也是个祸患,不如直接毁了!”
王烈深以为然,点头道:“正是如此。”话音刚落,他已然抬手掐诀,腰间悬挂的一枚莹白玉佩骤然亮起,一道精纯的灵光从玉佩中迸发而出,如同一道利剑,直奔那青石佛像而去。
“轰隆!”
灵光击中佛像的瞬间,一声巨响轰然炸开,青石佛像应声爆碎,化作无数碎石飞溅。与此同时,周遭的白雾像是被炸开的气浪冲击,竟开始缓缓散去,原本浓稠的雾气变得稀薄了许多,能见度也提升了不少。
“成了!”一名同伴面露喜色,忍不住欢呼起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这邪祟也不过如此!”
其余两人也纷纷拱手,对着王烈称赞道:“王哥手段凌厉,佩服佩服!”
王烈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摆摆手道:“不过是些邪魔外道,不足为惧。既然已经毁了佛像,咱们便去与其他人汇合,告知他们危机已除。”
“好!”
可就在众人转身准备离去的瞬间,王烈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他下意识地想要稳住身形,却发现四肢突然变得沉重无比,视角竟在极速倒转,仿佛整个世界都翻了过来。
不过瞬息之间,他再次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眼前依旧是茫茫白雾,只是比刚才更加浓郁,耳边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正一步步朝着他靠近。
王烈心中大惊,想要呼喊同伴,却发现口舌滞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转动眼珠,艰难地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四道身影从白雾中缓缓走出,为首之人的面容,赫然是他自己!
一模一样的衣着,一模一样的玉佩,甚至连脸上那丝淡淡的笑意,都与他刚才的神情分毫不差。
紧随其后的,是他的三名同伴,他们的神色与刚才如出一辙,带着轻松与得意,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烈的心脏疯狂跳动,一股极致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
就在他惊骇欲绝之际,前方那“王烈”突然开口,说出的话与他刚才一模一样:“明明是死物,却能如此害人性命,如此邪祟之物尽该损毁!”
话音落下,“王烈”腰间的玉佩再次亮起,一道熟悉的灵光迸发而出,直奔躺在地上的王烈而来。
王烈瞳孔骤缩,眼中充满了绝望。他想躲,却动弹不得;想求饶,却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灵光越来越近,感受着死亡的阴影迅速笼罩下来。
“邪魔外道不过尔尔。”前方的“同伴”们发出熟悉的称赞声,与灵光炸开的巨响交织在一起。
王烈只觉得身躯像是被无数把利刃切割,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而后便感到四肢百骸都在崩裂,意识迅速模糊,最终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若是从上空俯瞰,便能看到诡异的一幕:王家四人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空洞无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周遭的白雾如同有生命的烟雾,丝丝缕缕地在他们的口鼻之间穿梭、涌入,不断侵蚀着他们的肉身与神智。
而那本该被击碎的青石佛像,此刻竟完好无损地侧躺在板车旁,刚才的爆碎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佛像的双瞳不知何时泛起了幽幽的绿光,嘴角的扭曲笑容似乎更加诡异,口中竟不断重复着刚才王烈等人的对话:
“明明是死物,却能如此害人性命,如此邪祟之物尽该损毁!”
“邪魔外道不过尔尔。”
“王哥手段凌厉,佩服佩服!”
重复的话语在空旷的院落中回荡,带着冰冷的诡异,令人胆颤心惊。白雾再次开始浓稠,将整个宅院重新笼罩,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